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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如此一來,我們不就更查不出什麼了?」

  我抬頭望了他一眼,「你擔心什麼,你忘了,最瞭解真相的人卻是那些核心人物,他們可都毫髮無損!比如說那曹德寶……」

  「曹德寶?調回京師之後,他可是官運亨通,由五品騎都尉升為正三品的中都督,恐怕是西疆回京的原將領之中,升遷最快的。」

  「原將領?京師哪裡還有回來的原將領?連寧王府都沒有一個西疆將士,只怕一提君家將,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吧!」我冷冷地道,「只有那些死心塌地效忠於他的人,才能善終,賞罰分明,他這一點哪能做得不好?」

  「那麼,要不要屬下從他這裡入手?」

  「不用了,曹德寶可是一個滴水不漏的人,派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就行了……我們現在的人手可比不上在西疆之時。」

  「將軍另有打算?」

  我微笑道:「關鍵的時候,曹德寶可是一個極重要的人。」

  小七望瞭望我,歎了一口氣,又撓了一下頭,「幸好屬下是一個不怎麼好奇的人……也是一個不喜歡動腦筋的人。」

  我輕笑一聲,答他的話:「這段時間會很輕鬆的!」

  他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現在倒是最安全的時候。」

  我緩緩地道:「過些日子,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他道:「怕只怕,到時他會狗急跳牆,到時候……」

  「到時候,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如今的我和他並不是同一個級數的,配得上讓他恨之入骨的人,並不是我。凡此出身高貴之人,即使吃了虧,也會不屑於恨一個卑微之人,只以為我不過是他人手中的棋子……況且那個時候,他怎顧得上其他?」

  他眼眸低垂,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確是如此,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對手是誰。」

  希望如此吧,不知道為何,我心中卻有隱隱的不安,想要仔細思索那不安來自何處的時候,卻又捕捉不到。

  外面傳來了雞鳴之聲,天色雖暗,卻也知道他該告辭了,我們之間原也不會那麼婆媽的。紅燭透過琉璃燈罩映在他的眼裡,讓我看清了他眼中的粼粼水光,可他的眼一閉,再睜開時那濕意卻消失無蹤,眼眸堅如硬石,「那,您多保重。」

  我轉過身去,只聽見背後的窗子開了又關上,再回首時,屋內已空無一人,只余一個盛著殘粥的空碗。

  當晚甯王去了皇宮,便宿在了那裡,一晚未回。第二天中午時分才回府,可他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跟著他的,還有一青頂小轎,原來是江妃娘娘下了懿旨,他的另一名表妹江紫初,其嫡母新喪,江妃憐其孤苦,讓她在王府小住,以便江妃常常宣其入宮開解。我心想,這藉口找得當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留在自己家裡,就不能被宣入宮了?偏要來王府?

  可話雖這麼說,江紫初的到來卻並沒有給寧王府帶來多大的困擾,因江紫初性格和江妃娘娘一樣,是一個溫柔婉約的人。她一進府,便送了每個美人一件禮物,或是燕窩人參,或是珠釵錦緞,各不相同。奇的是,每一樣都按其喜好而來,引得全府上下皆大歡喜。和那英姿勃發的雅郡主相比,人人皆想:如果有這樣一位主母,我們這些為妾室的,以後的日子自會好很多。
而且她自來王府之後,只是安守自己院內,並不和甯王多做接觸,這也獲得了合府上下一致讚揚。

  我想,甯王對她也是欣賞的,如若不然,即使有江妃娘娘的旨意,他也不會同意讓其居於府內,雖然,很可能他是利用江紫初來擋住雅郡主的私心。

  江紫初進府之後,我只見過她一面,且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入府之時,甯王設宴招待,將我等一眾美人無論受沒受寵的,全請了出來,迎接其進府。在一團錦繡繁花之間,她扶著一名丫環的手緩緩而入,穿一襲籠紗紫衫,頭上只插一個鑲有明珠的白玉簪,眼波流轉之時,仿若千年暗河,幽幽而閃光。只這一眼,便把席上裝扮精緻的眾人比了下去,我自不用說了,作為女子來說,我只是略具其形,還得時時警醒自己別露了餡,怎比得上她身姿卓然。

  甯王對她不像對雅郡主那麼排斥,聽聞經常前去拜訪,談詞弄文,撫琴吹簫。而江妃,想念兒子的時候,也宣了她一同入宮。如此一來,甯王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倒比和我們這些美人在一起的時間多出了不少。

  聽聞自江姑娘來了以後,甯王便再也沒喚人侍寢了,想是給江姑娘留一個好印象,以便日後迎娶。表明他也是可以對某一人三千寵愛如一身的,可不知平日裡的生理需求要怎麼解決。

  唉,想太多了。

  府中之人雖有怨言,可她高貴的身份擺在那裡,又有何人膽敢當面微言?第二卷偽公主虛佞臣仇恨刻骨太子廢

  我原已經將生死看得極淡,也知道此事若能成功,能否再回君家村,立於村頭,看木槿花開,只是一個夢想而已……反正看了也是一個死……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目光,我的心卻酸了,因我從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和小七一樣的擔憂,薄似晨霧,雖摸不著,但卻將人包圍纏繞,讓人感覺到它的無處不在。

  第十二章 對酒歡歌

  又過了幾日,便是先皇的祭日了,每年這個時候,家廟祭祠之後,皇帝、太子和後宮眾妃齋戒沐浴七日,以寄哀思,各分府出去的皇子,更是要齋戒十四日,閉門謝客,在府內誦經唱佛。

  可任何做皇帝的,恐怕都不想讓自己的百姓顧念前朝,所以,此項祭祀只有皇室內部的成員參加,其他人等並未做要求。

  皇帝和太子事務繁忙,卻不能因此而荒廢了國事,所以,他們每日早朝和處理政事都是正常進行,只是每日飯食少了葷腥,每晚念經誦佛一個時辰,後宮之中絕了絲竹音樂而已。

  為先皇祭祀的齋戒沐浴,我等無品級美人自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可江紫初卻是自備了香爐木魚,一樣吃齋念佛。她之所為,傳遍王府,自是獲得無數讚賞。如此一來,府內美人群起而效仿,一時間王府青菜豆腐告急,豬魚之肉盡臭,暴殄天物之極。

  這一日,我將前幾日從梅夫人那裡討來的刀板香叫人在小廚房蒸了,溫了一壺色澤如玉的琥珀酒,叫鶯兒取來從西疆藝人手裡買回的馬尾胡弦,撥了撥弦,卻被鶯兒攔住了,「主子,不成,這幾日府內不能動絲弦。」

  我只得將馬尾胡弦放下了,夾了一筷子刀板香入嘴,引得鶯兒滿臉的不贊同,「主子,府內人多口雜,傳到王爺那裡,便不好了。」

  我惆悵地道:「王爺可有好久沒進這院子了吧?」

  她眼中滿是疑惑,看來對我心情不好就以肥肉療之很不理解,「主子,您也得加緊些才行,王爺大婚之後,可就更難了。」

  吃了兩塊肉,太過油膩,感覺胃酸直往上冒。我歎了口氣,心想身體狀況到底不如以前了,以前有內力在體內流動,吃多少東西下去,都會馬上消化了。如今卻是吃什麼都不能太多,要不然身體就會唱反調。

  吃不下東西,我順手又拿起那馬尾胡弦用手指一撥,低沉喑啞的聲音如低咽一般隨著琴弦的顫動在屋中緩緩而鳴。自是嚇了鶯兒一跳,回頭用不贊同的目光望了我一眼,見我撥了一下之後,又沒了動靜,便沒有開口勸說,只是為我將酒杯滿上。

  琥珀酒甜中帶酸,從喉嚨滑入腹中,甜潤如玉,自是沒有燒刀子吞入腹中猶如烈火燃腹,可這酒後勁綿長,略飲幾口,便感覺有些昏昏然了。鶯兒想是見慣了府內美人借酒消愁,也不勸說,只叫媚月去廚房備一些八仙湯來。

  喝了酒,便有些膽大妄為了,趁她一轉身,我又將那馬尾胡弦拿起,左手齊彈,一連串音從手指之間溢出,嚇得她花容失色,卻不敢上來搶奪,只道:「主子……」

  我抬頭望著她身後,卻見門口立了一人,青紫長袍,冷冷的神情,正是夏侯商。我嚇了一跳,站起身來道:「王爺,您來了?」

  我這一叫,鶯兒被嚇得略白的臉更加蒼白,腿一軟,就跪下了。我也隨之跪下,手裡的馬尾胡弦便跌在了地上,琴弦顫動,發出嗡嗡之聲。

  「起來吧……這個,是馬尾胡弦?」他面無表情,淡淡地道。

  鶯兒很聰明,忙將馬尾胡弦從地上拾起,遞到了夏侯商的面前,他一手接過,手指輕輕地撫了撫琴弦,引得陣陣和鳴。

  「妾身前些日子外出購買連綴絲線,經過長樂坊,見了這件樂器,以前在家鄉之時,妾身可是常聽的,便買了回來,以求一樂,未承想驚擾了王爺。」

  他嘴角露出了淺笑,只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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