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四〇


  侍婢們顯然沒見過如此場面,臉上有了驚慌,恐以為王府被人以重兵包圍了。

  過了一會兒,連綿不絕的兵士便分為兩列從花園盡頭跑步而來,侍衛首領和一名圓臉將軍以及一位青袍少年走在前邊。

  那圓臉將軍一揮手,兵士們便在廣場上停了腳步,自動排成四排。我略一數,好傢伙,只怕有三百人,而且個個精神抖擻,只怕是聞名已久的京城駐防士兵——神策營的人。

  神策營的人專司護衛建都,其將領大都由豪門之子擔任,官職雖小,官威卻大,想不到他們也來湊這個熱鬧。

  看了那青袍少年一眼,我忙垂下了眼簾,這人易容的技術也太差了,雖穿上青袍,金冠束髮,英姿勃發,可杏眼含春,走動之間不自覺地露出女兒嬌態。我怎麼看,此人也是一位女子!要說女扮男裝,我可是其中的老佛爺。

  鶯兒彎腰揭開茶蓋給我加了一點兒水,低聲道:「主子,小心點兒。」

  等我抬頭望向她的時候,她卻站直了身子,眼觀鼻,目不斜視,神態恭順,讓我暗生警惕,此女是誰?

  圓臉將軍臉色有些尷尬,望了一眼青袍少年,又望了一眼甯王,這才道:「王爺,這就列陣嗎?」

  那青袍少年早就迎了上來,見甯王面色不善,拱手道:「表哥,聽說你又有好東西?我也來試試。」

  甯王面色本來就冷,現在則更冷,可那青袍少年渾不當回事兒,興致勃勃地湊上前,對甯王上下一打量,「表哥,這就是府中剛做好的寒蠶銀鎧?」

  對如此厚臉皮的女子,顯然甯王也沒有什麼辦法,只道:「郡主小心了。」

  她叫他表哥,可他卻謹守禮儀,恨不得撇清雙方的關係才好,此種情形,倒讓我大感興趣,可我更記得鶯兒提醒我的那句「小心」,所以,我只把眼睛盯在了腳下,恭順而立。

  見甯王無話,她的目光便掃到了我的身上,笑道:「表哥,這位就是您新納的美人?」

  她語氣和悅親切,讓人如飲醇酒,我卻知道,這些在豪門世家浸淫多年的人,是不會在臉上露出半分內心所思所想來的,所以,我只是垂頭不語。

  甯王卻不答她的話,對那圓臉將軍道:「歲昌,你怎麼有空?」

  那圓臉將軍向他拱手笑道:「正帶兵換防,聽說您府內需要人來測試鎧甲,我也好久沒和您切磋了,如此大好良機,我若放過,那以後倒要後悔死了。」

  甯王淺淺一笑,也不多說:「來吧。」

  我正巧不巧的,感覺喉嚨有些發癢,想是剛剛綠豆糕吃多了,適逢接二連三地來人,就沒來得及喝茶,於是低咳了一聲。原想沒人知道的,卻發現兩道目光從頭頂而來,抬頭一望,甯王皺眉望著我,問道:「什麼事?」

  我怔了一怔,心想沒什麼事啊,我沒叫你啊,心中恍然,怕是他以為我那咳聲是有話要對他說,我可不能讓他再認為一汪明月照溝渠了,忙道:「王爺,妾身知道您武功蓋世,可今日是測試鎧甲……」

  意思就是讓他悠著點兒,多少讓將士們表現表現,讓劍戈刺上兩下,看看這鎧甲到底堅固不堅固。

  話一出口,連媚月這不解風情的都偷偷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便後悔了,忙道:「王爺,您也小心點兒,要不將頭盔半簾戴上?」

  這話說得有些遲,他的目光便複雜起來,一時間眼眸中雲霧繚繞,仿佛深潭暗流,發出森森冷意。

  那郡主臉上也沒了笑意,深思著望向我。

  我臉上雖有笑意,卻感覺面上涼風陣陣。

  他沒答我的話,對那郡主道:「你且坐在一旁觀戰。」

  那郡主便一笑,道:「表哥,今日芝兒可大開眼界了……放心吧,表哥,我不跟你搗亂!」

  甯王扯了扯嘴角,也不答話,便大步向場內走去。

  以我的經驗,凡是嘴裡說不怎麼樣的,心裡必定想著找個藉口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所以,我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最主要的是,鶯兒這丫頭雖然不敢移動腳步,可看她半垂著頭臉色發白的樣子,很想有多遠就躲多遠。

  郡主一彎腰,把我原本的椅子坐了,也不看我們,只淡淡地道:「倒茶。」

  鶯兒便上去給她斟了杯茶,又站在了我的身後。

  沒有甯王在身邊,她便沒有必要裝親熱了,語氣中那種淡淡的優越感便表現了出來,加之以她和甯王熟悉的程度,更沒有必要和我這樣一個低等的美人客氣,所以,她側頭有意無意地望了我一眼,伸出纖纖玉手拿起桌上未開的核桃,在手裡轉了兩下,「這可是雲南漾濞的核桃,未承想表哥這裡有,今年本郡主可還未嘗過呢……」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如果嫁給甯王,至少也會有一個從二品側妃的封號,我等一些身份只比普通侍婢略高的美人自然要上前巴結了。就算不嫁甯王,她郡主的身份在此,為求生計,她只需一個眼神,想那以前的美人也會識趣的。於是,我咳了一聲,「鶯兒,還不上去侍候郡主?」

  如果是要鶯兒動手,鶯兒早就去了,鶯兒看來知道她的想法,所以站在我的身後沒動,見我叫了,她只得低低地應了一聲,上前拿了紫銅鉗子夾核桃,換得她眼神冷冷地看我一眼,我只裝作不知。

  想叫我親自動手侍候你,只怕你擔當不起,再說嫁不嫁得成夏侯商還有待商榷。我早就看出,此女性格衝動,並不是一個心有城府之人,比那林美人尚且不如,難成大器,也就夠不上威脅,無謂的事,我才懶得去做呢!

  鶯兒戰戰兢兢地用小鉗子夾核桃,又用銀挑子把核桃肉挑了出來,放在潔白的瓷盤上,她卻面有怒意,動都沒動這核桃肉。

  看來此女雖生在豪門,但本性衝動暴躁,一言一行想不表現在臉上都不行,倒是個容易對付的。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有句話說的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不定她一衝動之下,就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這邊小小插曲自是沒人注意,那邊卻傳來將士們馬靴踏在硬土地上豁豁的聲音,原本空蕩蕩的廣場,此時卻塞滿了兵士,森森的戈尖仿若湖裡粼粼水光,刺得人眼花繚亂。

  那圓臉將軍想是早和甯王交過手,不過時日已久,如此有了這樣的機會,臉上興奮盡顯,早就躍躍欲試了。他拱手退下,把那兩面旗子舞得上下翻飛,場上兵士便來回穿梭,前後縱列,成合圍之勢。

  擂鼓聲起,神策營的人果然不同凡響,久經訓練,場上兵士配合得天衣無縫,戈來劍往,無論何時,都將甯王圍在中間。可甯王到底不同尋常,白色身影如同閃電在劍戈之中來回穿插,左沖右突,如果不是有陣列相護,他又不願意傷人,估計早就將眾將士打得人仰馬翻,戈丟劍棄了。

  看來我的話起了作用,他身形明顯減慢,有時竟任由那劍戈刺了上身,這才以內力將之震開。如此一來,惹得將士們火氣更大,那圓臉將軍更是臉如番茄,又青又紅,到了最後,乾脆將手裡的調旗揣入懷裡,親自上場督戰,一時間喊殺聲更勝從前。

  到了最後,甯王騰空而起,二十幾根長矛舉天相迎,冷光四濺,他竟不躲避,任那長矛全刺在了上身。

  看得侍衛首領臉色都白了,嘴唇急速嚅動,估計在講:「如果鎧甲不管用,這可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不是一個窟窿,是幾十個窟窿啊!」

  還好,鎧甲管用,雖有劍戈刺身,只是火花四濺,卻依舊沒有刺破鎧甲。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好端端坐在一邊的郡主看得興起,揚聲叫道:「表哥,我也來。」

  不等甯王答話,她就沖進了場子裡,隨手奪過了一名士兵的劍,騰空而起,點了幾名兵士的頭頂,直往甯王所立的中心沖了去。看來她的輕功不錯,身體也不重……點得那些兵士個個頭一縮……到了陣中心,更是把礙事的兵士踹開了幾個。兵士顯然也知道她的身份,見她一來,陣列就有些亂了,總之一句話,她走到哪裡,那裡的兵士就亂到哪裡。

  她揮劍上前,和甯王交上了手,手腕翻轉,身形穿梭來回,甯王卻如閒庭信步,只守不攻。我越看越覺得奇怪:怎麼這甯王也像那兵士一樣,避走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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