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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到了最後,上了甜點,就有將領將那小巧精緻的湯匙丟出碗,直接倒入嘴裡,吧嗒了半天,才感歎一聲,「好甜啊。」

  正在此時,刺客上場,那舞姬身形一轉,手裡刀光閃閃,便向主位之上的甯王撲了過去。

  那個時候,還沒有人見過甯王的身手,一見突變,席下之人自是人人拔刀,可不止如此,數十名黑衣蒙面的人忽然從屋頂、窗外撲進來,身如閃電,手持利刃,喊殺著沖向甯王。

  所以,這個人有一個特點那是從未消失的,那就是……他走到哪裡,便把災禍帶到哪裡。

  彼時,我正把那湯匙從湯碗裡撈了出來扔了,把一碗甜點倒入嘴裡,還未曾嘗出滋味,就見情況危急。於是,我凝神,注氣,滿口的冰糖蓮子夾著我的口水帶著雷霆萬鈞之力噴向了正拿刀往甯王身上戳的舞姬。

  舞姬手上的刀被冰雹一樣砸向她的蓮子打掉了,身上也被擊中了幾個穴道,頓時動彈不得。

  不過,我一望甯王,悚然一驚,忙上前拿袖子給他擦了擦眉毛上掛的糖水,撿了他繡金嵌玉的錦緞長袍上掛的蓮子,銀邊衣領裡塞的蓮子渣子,還想把他半張的嘴裡跑進去的幾粒蓮子挖出來,但看他的臉色實在是冷,就沒敢動手,小心地道:「稟監軍,屬下沒病沒痛,自小到大連感冒都沒得過一次,您放心。」

  看來他武功不錯,運功護過體,不過冰糖蓮子夾帶著口水無孔不入,讓他雖不至於像那女刺客一般被打得癱倒在地,卻也沒辦法阻止蓮子加口水掛了滿身。

  他呆了半晌,才呸的一聲把嘴裡的蓮子吐了,用手指指著我,半晌結結巴巴道:「你,你,你……」

  我忙握了他的手,忠心而誠懇地道:「監軍大人,屬下明白,刺客越來越多了!有我在,不必擔心。」

  右手隨手輕彈,將剛剛從他身上摘下來的蓮子彈向了拿刀刺向他背後的一個刺客的嘴裡,頓時打得他鮮血直流,十分震驚地望向我。

  我這廂為甯王鞍前馬後,那廂眾將士已將刺客清理乾淨了,見我露了這一手,齊叫了一聲好。

  我笑吟吟地拱了拱手,「承讓,承讓。」

  這一聲「好」,把甯王從怔忡中驚醒,拿起桌上的茶杯開始漱口。我好心地提醒,「監軍大人,那茶杯,剛剛就擺放在旁邊的……」

  從此以後,監軍大人再宴請全軍將士的時候,飯後甜點,便再也沒有冰糖蓮子了。這讓我思念如潮,只有叫小七跑了老遠摘了某富戶荷塘裡的蓮子時不時煮一碗給我吃。

  每當我端著碗開始吃蓮子時,周圍的人都會有多遠離我多遠,對我這樣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來說,真是寂寞如潮啊。

  第十章 美人禍水

  甯王身為皇子,除了軍職,整日裡聽聽歌,狩狩獵,觀觀舞,但他的身份畢竟在那裡,總有一些別人不願意接手而需要他這種身份的人來應酬的事找上他。

  比如說,西夷太子烏木齊來訪,他的地位不高不低,由他來接待就剛剛好。再加上他名震西疆,人稱「戰神」,由他來接待,最起碼也能消消烏木齊的囂張氣焰。

  自寒蠶鎧甲出事之後,府內的防守又嚴了很多,媚蕊的腿傷禁制未解,卻也被人監視著。至於我,因護鎧有功,甯王對我倒是客氣了很多,可最近很忙,每天要應酬這應酬那的,也很少和我閒扯君輾玉的種種了。

  而我,銀鎧雖已製成,到底未經實戰,於是叫護衛一人穿了銀鎧,另一人拿各種兵器刺之,以查遺補漏。

  上次我內穿的鎧甲實際只有主要部分:著胸甲,披膊,只能防守上半身和手臂的位置,可實際上,這套銀鎧,卻是分為頭盔、面簾、披膊、上下甲身、護腕、膝護的,其他次要部分上次失火之時全部入了庫房,可為一大幸事,一穿上它,基本上全身上下各重要部位便被包得嚴嚴實實了。

  鎧甲的各關節處以極其難得的寒蠶絲相接,也能抵禦刀劍相刺,加上輕便靈巧,那試穿侍衛想來也胯馬參戰過,一試之下,捨不得除下,不斷向侍衛挑釁,「來啊,來啊,刺啊,刺我啊,隨便你刺哪裡,俺都不怕……」

  那日兩人鬥得正歡,我在一旁喝茶吃綠豆糕,看得正有趣,心想這銀鎧總算是完成了,可這鎧甲是要送往宮裡去的,是不是太樸素了一點兒,如果在雙肩加上幾塊寶石,護心鏡邊上鑲幾顆碎鑽,腕上加幾縷金絲,必是璀璨奪目,耀得人眼生花,彰顯皇家氣派,又能找藉口順便抽點兒油水……

  心裡一陰暗,就有點兒心虛,感覺涼風陣陣,一抬頭,身邊多了一個人,高大,威猛,一雙著紫色靴子的長腿,暗紋繡金的衣擺。

  我忙丟了手裡的綠豆糕向他款款行禮,「王爺,您來了?」

  他嗯了一聲,望著場上相鬥的兩人。

  他一沉默不語,我便感覺有股冷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讓周圍的人感覺冷風嗖嗖,不想和他站在一塊。

  我道:「妾身在讓人測試這鎧甲,雖有宮裡派來的司制房人的幫助,又有工官派員攜圖紙相助,但妾身到底經驗不足,王爺領兵多年,能否幫妾身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

  他一擺手,虛扶我起身,微風拂起他腰間的環佩玉玦,清脆作響,系玉冠的淺碧絲帶在額下輕拂,越發襯得面容猶如冠玉,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被陽光反射出隱隱光芒,他背著手朝場內那相互激鬥的兩人望了半晌,一言不發。

  又過了半晌,他才道:「讓本王試試。」

  此話一出,場內一驚,那兩位相鬥的侍衛聲音中便有了喜意,放下手裡刀劍,拱手行禮,「王爺,屬下多叫些人來。」

  看來是想趁此良機,準備群毆了。

  雄性都喜歡鬥來鬥去,以彰顯其威武雄壯,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我不感興趣,便站起了身,道:「王爺,妾身看了半晌,感覺此鎧甲雖好,可總有些地方不足,想再回去同織房的人商量商量,王爺若是打完了,就叫人送往織房吧。」

  甯王皺眉拂了拂額下淺紫絲帶,淡淡地道:「你不看著,如果鎧甲出了問題怎麼辦?」

  我只得應了一聲,留了下來。

  那兩名侍衛不知道是不是平日裡受了甯王的虐待,今日趁機報復,居然一下子叫了三十多個人來,排成陣列,手持長矛,身穿鐵甲,就等著甯王的到來。

  此鎧甲做得輕薄,但卻按正常體形的男子身形來制,所以我上次穿著,因為人瘦,是把那鎧甲在腰裡纏了兩圈用束繩系緊才能穿上的,也因為我瘦,所以穿在衣裡只是略顯豐滿而已,對著鏡子照的時候,那形狀簡直就像捆得嚴嚴實實的柴火,沒有絲毫美感。

  當他換好衣衫走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有些累,便坐在椅子上閉眼小寐。聽到輕鎧相擊之聲從廊間響起,我睜開眼,只見雕廊畫棟的長廊盡頭,緩緩步出一個人影,身上仿佛披了一層皎潔的月光,在炎炎烈日之下,卻帶著清清冷意。等看清楚了,才發現他手裡沒有持刀,頭上並未戴盔,銀色鎧甲內襯月白戰袍,眼內光華內斂,鏤空的花雕的紋路被陽光襯照在他的臉上,如玉中流動的暗華。

  我自不會像身邊站著的兩名侍婢,不分尊卑,眼睛都看直了,臉上更是紅雲隱隱。可也不自覺地摸了桌上柔軟滑膩的綠豆糕塞入口中,他的樣子,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吃點兒東西。

  場上的兵士早已排好列隊,森森的戈矛在陽光照射之下反射出冷冷的光,有侍衛拿來了甯王的龍淵佩劍,他卻一揮手拒絕了,皺眉道:「這麼幾個人?」

  那侍衛首領忙道:「王爺,正值交班之時,有些便來不及趕過來了,要不屬下再從鄰近府衙調點兒兵來?」

  看來場上的戰鬥力實在引不起他什麼興趣,一撩前擺,便坐在了椅子上,道:「那你去吧。」

  一問一答,自又引得眾人在心底讚歎,身邊的侍婢更是明眸半垂,想望而又不敢望。

  我的新侍婢鶯兒更是半垂著頭,用眼角餘光打量,臉上紅雲隱隱。鶯兒年紀不大,卻是府中老人,自小便跟著甯王。自媚蕊出事之後,杜龍便將她派給了我,我自是知道其中意思,這個侍婢可是我不能拒絕的人。

  只不過她因來府的時間較長,我旁敲側擊之下,倒是知道了府內不少鮮為人知的東西。

  年紀小的媚月,卻是不解風情,淡定如常,順手又遞了塊綠豆糕在我的手上,「主子,奴婢給您倒杯茶。」

  侍衛首領忙抹了抹額上冷汗,向府外跑去。

  他的效率實在是高,不一會兒,便聽到由遠而近的鎧甲相擊之聲,兵士們整齊劃一的奔跑聲將黃木地板震得微微顫動,木槿花顫顫地飄下幾個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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