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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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切皆如我所料,此番作態,已讓她深信不疑,和她一樣,我對甯王已然滿腔綿情,只望跟他終身廝守。為了他,我可以拋卻一切,但凡一名女子,如果對人已經情意深深,就會失了準確判斷,便以為在她所思慕的人身邊出現的女人,皆與她一樣的想法。更何況,我此番作為,落在她的眼裡,更是如刺入肌,無一不真,我想,她的下一步行動,很快便會來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先要解決掉另一個麻煩才行。 我的轉變,自是瞞不過媚蕊,但她卻保持了沉默,並不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旁敲側擊地過問,我也不瞞她,只把對甯王的思慕之情略為收斂。每當她要出府彙報之時,便絞盡了腦汁教她應對。 今天下了小雨,屋外空氣新鮮,窗邊嫩葉仿佛被塗上了一層油綠,極為可喜。我見青石板路只是略被水浸濕,並沒有積水,便對媚蕊道:「今兒空氣甚好,經雨一淋,想必塘邊木芙蓉更為嬌豔,不如我們去塘邊走走。」 她給我拿來了披風,搭在肩上,知道我畏寒,雖然剛到十月,卻也準備了狐毛護手,一應俱全了,才在前面帶路,緩緩而行。 她的細心,讓我心底略微有些波瀾,要強加壓制,才能把那絲悔疚壓下去。 行至塘邊,卻見木芙蓉開得正盛,此花又名拒霜,不怕秋寒霜凍,一向是我喜歡的。見它開得嬌豔,我便叫媚蕊折了那斜斜伸出來的一朵好的,插在鬢邊,對著池塘靜水而照。 媚蕊見我興致頗高,便贊道:「主子戴了這花當真是人如芙蓉,豔色無雙。」 我一笑將它摘下,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遠處高高的青白間黃的簷角,那裡,是甯王的住處。 媚蕊跟在我身邊日久,竟也猜出了此時我心中所思所想,輕輕笑道:「王爺見了,定會讚歎不已。」 手中的木芙蓉花蕊燦爛似火,花瓣邊緣卻是淡淡的淺紅,花莖更是青蔥似綠。一陣微風吹過,有幾朵木芙蓉從樹上跌落,有些則落於池塘,隨波逐流。 我手撫芙蓉花瓣,眼角帶了輕愁,「媚蕊,我等美人,是否也像這隨風而落的木芙蓉,在樹梢之時便是煌煌而光,有風吹過,就會落地成泥?」 媚蕊知我所指為何,勸道:「主子,王爺不過一時之氣,過了幾日,便會好的。」 自上次事後,媚蕊雖被甯王所釋,她的行動仍然自如,但身邊無時無刻都有人監視著,傳遞消息只怕要費些周折,但我知道,她自有辦法將消息傳出去。 如果她不能將消息傳出去了呢? 「聽聞王爺近幾日夜夜宿在書房,晚晚大醉,琥珀酒雖醇正柔和,可也經不起天天飲,聽下女們傳言,王爺近幾日目赤腫痛?」 媚蕊歎了一口氣,「主子,您對王爺倒真是上心。」 我回首望著她道:「媚蕊,無論我對他怎麼上心,也不過是為了達成目的。」 媚蕊顯然不相信我的話,卻不像以前那樣勸解暗諷,只是從地上拾了一朵木芙蓉道:「主子既然擔心王爺,何不前去看看。聽聞這木芙蓉研成粉末,以窖內冰水相攪,能除卻目赤腫痛,不如我們摘一些新鮮的回去?」 我笑了笑道:「媚蕊,你當真見識廣博。」 媚蕊低聲道:「哪比得了主子,其實主子來此,不就是為了如此嗎?」 被她揭穿心中所思,我也不辯解,恰有橫枝伸出,上綴幾朵開得極豔麗的花,便指著那裡向她道:「那幾朵木芙蓉花期剛剛好……」 媚蕊笑道:「那奴婢為您摘下來?」 我點了點頭,此地地處偏僻,甚少有人來往,媚蕊使出輕身功夫,自然不怕被人看見。 恰似一陣微風吹過,將她的身形吹得飄飄而起,綠衫紅裙,纖手輕摘,粉紅的木芙蓉仿佛含笑一般,襯著她如玉的容顏。她一手拉了枝條,沉金繡鞋踩了下層樹枝,回眸而笑,「主子,這朵好嗎?」 突變忽生,她腳下樹枝忽然向上彈起,茂密綠葉之中,倏倏連聲,射出幾支利箭。她見機忙向上騰身而起,堪堪避過了那幾支箭,腳剛落地,斜刺裡忽然又射來一箭,她一個後腰貼地,險險避過。 剛要站了起來,卻又軟倒,她震驚地望向我。 她雙足上的鮮血染紅了青青草地,那裡,有兩支箭從地面突出,將她雙足對穿而過。 箭上塗有麻藥。 「主子,您何必如此?」她望著我苦笑。 我鬆開藏在樹後的機簧,走到她的身邊,蹲下,望著她道:「我不得不如此。」 我抬起她的雙足,拿出銀剪,剪斷了上面的箭頭,從足上拔出了箭,拿出草叢裡藏著的傷藥,撒在她的傷口上,再用白布包好。 她半閉著眼,神色仿若有些迷糊,卻輕聲道:「七轉玲瓏陣,雖然只是其中三陣,我已避不過了,從沒有人能在簡單的花叢之中化繁為簡以箭代兵,布下如此軍陣,時間,光線,連風聲都能控制得毫微不差……主子,你是何人?」 我笑了笑,看血跡沒有從白布中滲出,才輕聲對她道:「我是何人,重要嗎?」 她勉力睜開眼睛道:「主子,你知道嗎,我是小築裡身法最好的,出師那一日,太子殿下以百名兵士排陣相射,箭雨如麻,都沒有人能射中我,而你,只用了五支箭……」 我望瞭望她,她麻藥雖已漸布全身,還是死盯著我想讓我給她個答案,於是拍了拍她的臉頰道:「同樣是箭,草箭和金箭能比嗎?」 她很不滿意我的回答,眼神帶著受辱,那情形就好像在開討敵迎戰大會的嚴肅場合,每個人臉色嚴峻,出無數謀略戰策排陣布列以抗強敵,卻有人在和小七暗自討論行軍之時讓小五捉兩隻野雞換換口味……自換得那帥席上坐著的人一聲冷哼,「今晚突襲由你帶隊。」 可她沒有辦法,麻藥上腦了,我將她的雙眼合上,歎了一口氣,背起她,也不知她近幾日吃的什麼,如此重。 離此不遠,有一扇小門,門外有人等著,身形高大,左手行動不便,右手推一輛板車,上蓋一床竹席,見我氣喘吁吁地背了她出來,忠厚地道:「姑娘,俺是老實人,家裡尚有妻室兒女,冷不丁地抬一個大姑娘回去,俺娘子非把俺打成孫子不可。」 我丟了一錠金子給他,「如果你娘子要把你打成孫子,就把這砸給她。」 他接過了,笑了笑道:「有了這個,打成孫子俺也願意。這姑娘不會動的吧?」 我道:「你得趕快了,一兩個時辰不會動,過了,上身就會動,聽說她的手力氣頗大,打起人來很痛,吃飽了飯力氣尤其大,一個湯羹丟過去,就會把人腦袋砸穿。」 他連忙道:「那我得趕快走了。」推著板車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問我,「姑娘,您有將軍的私章 ,真是從西疆來的?」 我說了句西疆土語:「慢走。」 他心滿意足地走了。 土墩,入伍之時,因身材高大,自恃力氣過人,喜歡欺侮新兵,被君少將指為箭人,不過三日,老實無比。此人欺軟怕硬,跟著比他強的人混日子是他的人生名言,從此以後,死心塌地地跟隨君少將,因在一場戰事之中被打斷左手經絡,再也不能握緊手裡兵器而退伍。退伍之時,他得了不少賞賜,回家娶了老婆,生了一個女兒,去了往日威風,成了妻管嚴。 小七整理了一冊往日在君家軍服過役的退伍兵士名冊給我,我不以為然,「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們既已脫離這裡,還會聽我調令?」小七搖了搖頭,將冊子放到我手上,「你想像不出,在他們的心底,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彼時我正嚼著一塊番薯,吃得有點兒多,噎住了,隨手撈了個茶壺喝了一口水,「什麼人……咯……」 小七幫我拍了拍背,「可交托生死的人。」 我悚然一驚,一口水噴了出來,「我讓他們操練得半死,他們還認為我可以交托生死?」 「那是因為你不想讓他們死在戰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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