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三四


  我感覺小七的話越來越能讓人心裡發酸了,為了不讓自己發酸,酸得嘴裡的番薯變了味,我甩了他的手,向門外走去,「神經……」

  小七面無表情地叫住了我,「別怪我不提醒你……番薯吃多了放屁。」

  第二日,就有人發現了媚蕊的失蹤,我稟告了管家,讓他四處查找,自是找不出來的。暫時無法找到,也只能做逃奴處理,報請官府,幫助捉拿。府內奴婢眾多,管家便另撥了兩名新手給我,甯王對此事倒沒有多加詢問,可能心想著跑了就跑了,反正也沒什麼大秘密被她弄到手,還省去了以後日防夜防著。

  只是媚月這孩子倒問了一句,「媚蕊姐姐去了哪裡?」

  得不到回答之後,也就不再問了,只不過她原來跟著媚蕊的,跟不到她了,我就成了她最親近的人。她對我倒是跟得近了些,開始還躲躲閃閃的,時不時從花叢中冒出個腦袋,從樹旁斜出個頭,見我沒出聲,明目張膽地我走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

  越臨近交付銀鎧的日子,絲織房便防範越嚴,一切閒雜人等皆不得入內。甯王雖表面不聞不問,我卻知道,他除派綠耳之外,又派了八駿之一的超光暗自守護。如此一來,便把絲織房守得如鐵桶一般,按道理來說,絕不會出什麼問題。

  但我知道,問題一定會出的,不過是或早或遲而已。

  那天傍晚,我從絲織房回到住處,對面林美人的房裡還亮著燈,鮫綃紗的窗戶上映出她手拿花繃,一針一針地繡著,側面的身影柔和俊美。

  我正要回到屋裡,卻聽對面的窗戶打開了,她素手輕抬,放下了手裡的花繃子,含笑向我道:「妹妹,回來啦?」

  琉璃燈的燈光從她身後照射出來,鮫綃窗紗反射出淡淡碎金,身上的粉紅抹胸帶出一絲豔色,薄紗上的仿泥金印花彩繪讓她潔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小時候,我常在村裡頭捉雞吃,當然,如果你愣要說偷,也是可以的,所以,村裡的雞們一見到我,跑得比快馬還快。捉了一隻之後,其他的雞就略松了一口氣,悠哉幾日。某一日,如果我見到雞不下手偷了,它們則一連幾天見到我跑得如快馬……心裡時常提著的滋味並不好受。

  如今,見到月光下從窗戶裡冒出來的這張如花笑臉,我的心情就仿如那雞,略松了一口氣。

  在她面前和甯王深情款款如此多次,終於激得她要動手了嗎?想來她不動手,太子也會催她動手吧,變了心的女人,太子又豈會留著?

  「林姐姐,還沒睡啊?」我笑了笑,等著她從屋子裡出來。

  「哪有妹妹這麼忙,為王爺分憂解勞。」又朝我看了看,「妹妹今日這身衣服可真特別,仿佛那廣陵仙子欲乘風而去。」

  我今日穿了一件寬擺拖地的高腰束身裙,外套一件寬身上衣,正如她所說,倒真有幾分富麗瀟灑之氣,仿若扇面上的仙子,飄飄欲仙。

  晚風習習吹拂,她額上青絲有幾縷便垂在貼有紫金花鈿的眉心,平添幾分慵懶。她輕輕地抬起左手將額前亂髮攏於腦後,袖中便傳來幽幽的伽南香味。

  我輕吸一口,「好香的味道,是皇后娘娘剛賞下來的吧?」

  「妹妹不也有,不過自媚蕊走後,妹妹仿佛很久沒熏過香了,屋內倒總是清新淡雅。」

  我笑道:「如若姐姐喜歡,我那屋裡多餘的,不如就送給姐姐?」

  林美人淺淺一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見媚月在跟前,我示意她去取了前幾日宮裡賜下來的伽南香球。

  「妹妹,我們姐妹倆好久沒在一起聊天了,今晚夜色甚好,王爺最近賞下了清明雨後的西湖龍井,不如妹妹來我屋裡,就著月色,我們邊賞月邊飲?」

  說著,她便款款地走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原是柔膩如脂的纖手,卻讓我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我知道,今日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了。

  如果是以前,她身上的武技只配給我端茶遞水,可如今,卻能置我於死地。

  我笑著和她走進了屋子,一進門,便聞到三足蓮瓣香爐焚的杜衡香味,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贊道:「林姐姐這屋子,當真香得仿如仙境,和我那屋子相比,倒真是天差地別,以前不曾覺得……」

  林美人握緊了我的手,回頭向我淺笑,「也不知太子爺為何選了你。」

  我假裝不知從她的衣袖裡滑出了雪亮的短刃,直抵我的腰間,只道:「姐姐說什麼,妹妹竟不知了。」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隱隱的嘈雜吵鬧之聲,從打開的窗戶看出去,遠處隱在黑夜中的紅牆碧瓦隱有紅光冒出,有人在遠處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那個方向,正是絲織房,今日才制好測試好的寒蠶銀甲就擺放在那裡。

  我看到了外面的火光,越來越大,竟仿佛那落日之時的火燒雲,染紅了整個天邊,「怎麼會這樣?」

  她手裡的尖刀刺向我的腰間,讓我失聲而叫。

  「你有沒有想過,背叛太子的下場?」她淺淺地附在我耳邊道。

  我愕然回首,「姐姐也是?」

  「小築裡出來的人,不只你一人成績好。」她輕輕地道,「但能活得長的,卻不多。」

  我臉露戚然,「姐姐,妹妹寒苦出身,生來便體弱,幸得太子贈藥才得以活命,妹妹不敢背叛太子殿下……」

  「善詭詐狡辯的人,我見過很多,卻從未見過妹妹都到了如此境地,還死不悔改,一副怯怯之色,如此善辯……」她臉上露了淡淡的悵惘,「只可惜,如此的機智,卻也枉然。」

  她眼中滿是殺意,我知道她定是早就做了安排,絲織房火起,來的恐怕不止一人。我若在她的房間被刺,只要略作安排,就可以把此事推在入府行竊之人身上,只需略散流言,讓甯王知道我原也是太子安插進來的,恐怕甯王倒會輕鬆許多——他送的美人又內訌了,不用自己親手動手,多麼的省力。

  我臉上現出恐慌,問道:「如此一來,姐姐還能在王府待下去嗎?」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小築裡成績最好的,居然問我如此愚蠢的問題。」她停了停道,「也難怪,你居然愚蠢到送走了媚蕊,原本太子還不敢肯定……」

  眼看利刃揚起,我大聲道:「姐姐,你難道真是為了太子?」看清她臉上那一瞬間的怔忡,我冷冷一笑,「其實,姐姐是為了甯王,姐姐的忠心,和我相差不了多少。」

  她輕聲笑道:「只可惜,太子殿下不會知道了。」

  她左手如閃電般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忙出力掙扎,但怎麼敵得過她的力氣,只覺眼前雪白的刀光一閃,便插進了我的胸部。

  胸前傳來金屬相接之聲,如長矛厚盾相擊。

  這聲音讓她一怔。

  手一松,那刀插不住,就從胸前跌了下去。

  咣當一聲,跌在了地板上。

  纏金嵌玉的短刃手柄在燈光下顯得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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