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一六


  他帶了一些心焦,卻道:「不礙事,母后的病由來日久,本王遲去一時半會兒不礙事。」

  我更加肯定,他連一絲空隙都不留給我,想是發現了什麼破綻。我不由心急如焚,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唯叫媚蕊來到了內室。我問媚蕊:「江妃娘娘當真病發了?」

  她點了點頭,「闔府的御醫全趕去了那裡,因而,奴婢以為王爺顧不了您這裡了,才回來的……」

  「想是被他發現了什麼,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出聲,「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從未拜見過江妃娘娘,如今之計,也只有棋行險著。」

  得皇上恩准,江妃娘娘出宮探子,來甯王府已住了好幾天了,因我們只是低等妃嬪,且人數眾多,自是沒得恩准前去拜見。聽聞她身體一向不好,經常胸悶鬱結,因而宮裡醫術極高的御醫馮國棟也隨她入府,隨行照看。看得出,當今皇上對這位他曾經榮寵之極的妃子還是懷著幾分舊情的,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帶走了江妃如花的容顏,而宮內美人如百花盛開,她的聖寵才日漸衰微。

  「只可惜,我們來的時日尚短,要不然,從御醫那裡入手,也不會處於如此境地了。」媚蕊為我重插了一枚細燕雙飛的玉釵,又細細地為我描了眉尾,輕聲道。

  「馮國棟那裡哪能做得了手腳,現在就看這御醫有多想治好江妃娘娘的病症了。」

  我坐在桌前,拿出素絹,先用小楷寫上兩行小字,再在其上寫上許多藥材之名,媚蕊見了,吃驚地望著我,卻終沒再說什麼。

  披上紫貂內襯的披風,媚蕊再給我系上圍脖,我們這才走出了內室。甯王想是早等得不耐煩了,在外間來回踱步,見我們出來,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倒真是頗為怕寒。」

  我心中一跳,更是感覺他句句皆有所指,詞詞別有用心,笑道:「妾身已經習慣如此穿著了,一時半會兒,倒是改不過來。」

  甯王便大踏步向門外走去,我們自在其身後跟著,來到門外,從長廊外邊吹來一陣冷風,讓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領,想不到這小小的動作,便讓甯王察覺了。他回過頭來,眉頭微微皺起,幾步跨到我的身邊,彼時,我的手尚放在衣領絲帶之處,卻被他一把握住……

  我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往回縮,卻被他握得緊緊的,只聽他道:「你的手,當真冰涼如玉。」

  我一向體寒,就算到了炎炎夏日,手也是冷的,自然比不了以前了,只感覺他的手如火爐般將我的手包住,暖意從手心直傳入心底。可心中暗暗警惕著,甯王能文識武,可別讓他從自己的內息之中察探出什麼來。我轉頭一想,小七說過,我的內息舉止皆為常人,如果不是有人以特殊手法探察,應當探不出什麼來的,便略略地放下心來,任他握著,道:「江妃娘娘恐是等急了,不如我們趕快去吧。」

  他終於鬆開了我的手,卻叫人取來狐皮手套,讓我將雙手藏於其中,這才道:「走吧。」

  此番動作,更讓我摸不著頭腦了,據我這些日子的觀察,甯王從不做無謂之事,便想,恐也是他調查試探的一種手段吧?是不是到底讓他察覺了我身體的不妥?

  坐上步輦,我們來到了榮華苑,和我所住之處相比,這裡佈置得清靜優雅,樹木錯落有致,入眼之處,有幾株古老的藤蘿,盤曲嶙峋,更添幾分幽靜。侍女們無聲無息地行走在花木之間,不聞一點兒吵鬧。行至江妃娘娘寢室外間,早有人通報了內室,甯王進入,本不用通傳的,可因有了我,他便在外等候了一會兒,這才有人報,「宣甯王殿下和花美人晉見。」

  走入內室,見禮之後,我發現馮國棟正小心地在室內侍候了,而斜躺在睡榻之上的,雙目微閉的,便是江妃娘娘了。只是略一瞥,我便瞧清了江妃娘娘的容貌,她本是四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只有二十出頭而已,容顏依舊若凝脂,潔白纖長的手放在身側,宛如柔荑。只是這一瞥,卻讓我發現她氣靡不振,眼眶之下有暗影,想是思慮過多吧。

  可宮裡之人,有誰不會思慮過多呢?

  馮國棟是一位面略有須的中年人,躬身上前稟報,「王爺,臣幫娘娘診治過了,重開了藥方,只要照此藥方服下,當沒有什麼大礙的。」

  江妃娘娘斜倚在榻上笑道:「皇兒,別擔心,母妃這是舊患了,來來去去不知看了多少回了,也就這樣了吧。」

  甯王接過馮國棟遞來的藥方,略看了一下,道:「又是那幾樣藥而已,都吃了不少了,怎麼能治好娘娘的病?」

  見甯王發怒,馮國棟當即跪下,連連道:「王爺,娘娘的病當得長期調理才行,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甯王把那藥方一下子丟在了桌上,冷笑道:「每一次來,總聽你這樣辯解,恐是怕本王責怪下來吧?」

  馮國棟連連磕頭,就算他是在宮中服務多年的老人,額角也冒出汗來。我暗笑,想來,他也聽說了甯王不少「殺伐決斷」的事蹟吧?

  我略往桌上一看,便看清了那張紙上寫的藥方,不由微微搖頭,哪承想,這動作正好被甯王看到了,他便回頭問道:「你為何搖頭?」

  我忙跪下,道:「王爺,妾身的爺爺原本也是鄉間大夫,因而妾身知道不少藥理知識,剛剛妾身不小心看清了馮御醫所寫藥方,有些不敢認同,所以才……」

  馮國棟臉上帶了鄙夷,「一名鄉間大夫,又懂得多少病症?」

  甯王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他這才將頭垂下,甯王轉頭看向我,虛扶了我起身,「那你倒是說說,他開的藥方,有何不妥。」

  我拿著桌上藥方,「馮御醫所開之藥,全是固本培元的,其中有人參、桂枝、靈仙、首烏等貴重藥物,對普通人來說,這確是一個極好的藥方。但馮御醫卻忘了,娘娘金枝玉葉,平日裡滋補飲食,無不包含了人參、首烏等貴重藥物。娘娘雖處於富貴之中,可這人的身體嘛,總和常人差不了多少的,太補則過,身體也產生了抗藥性,仿若水滿則溢,馮御醫如此補下去,難怪娘娘不見起色了。依妾身看來,不如將這人參、首烏換成普通的夜交藤與熟地試試,恐怕效果還好一些。」

  一番話下來,我見馮國棟雖面有不平之色,卻也無話可說。甯王見此,便問他:「是嗎?」

  我猜的不錯,馮國棟雖在宮內多年,早被名利薰染,但到底保留了一份醫者之心,終答道:「臣慚愧,連這一點都想不出,美人說的極是。」

  江妃聽了也道:「就按她說的開兩服藥試試,說不定能見起色呢,吃了這麼些日子的人參,吃得我一聞那味道就想嘔了。」

  甯王便笑盈盈地望向我,問道:「你還會些什麼?」

  他親切的笑臉,卻又讓我心中一驚,便知道要給他一個合適的理由,不讓他起疑才行,便道:「妾身倒只會些草藥而已,讓王爺見笑了。」

  他倒不再問,只道:「哦,本王倒忘了,你身子骨近段時間也不好,雖說你自己會用藥,但可曾聽過醫者不能自醫,不如叫馮御醫給你看看?」

  我知道最終逃不過這關的,無論我怎麼做,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即使是一個小小的目標,既定了下來,便不會忘,便笑道:「妾身自己也開了一個藥方,不如先叫馮御醫看看,看藥方之中有何不妥?」

  甯王點了點頭,馮御醫便走上前來接過我從袖中拿出的那張紙,略看一下,便面帶吃驚望向我,複又垂了頭,仔細地打量那張藥方。我瞧見他不動聲色地把那二指寬的素絹藏入了袖中,才略松了一口氣。

  看完藥方,他便給我號脈,沉吟半晌才道:「王爺,花美人的病,沒什麼大礙,不過偶感風寒而已,她自己開的藥方,也是極合適的,看來經過調理,她已無事了。」

  甯王松了一口氣,望向我,「本王這下放心了。」

  他如漆染一般的眼眸望向我,臉上帶著淺笑,仿若春風化雨,我垂頭道:「多謝王爺關心。」

  江妃在一旁笑道:「王兒,很少見你帶美人過來,這一位,便是聽你提起過的花美人了?當真是多才多藝。」

  她知道我?甯王在她面前提起過?看來,他對我的疑心可不是一般的大,竟要向他的母后請教了?經過馮國棟的作證,不知能去他幾分疑心?

  甯王走上前去,為江妃遞過茶几上放著的甜粥,笑道:「因此兒臣才帶了她來,想來母妃會喜歡的。」

  江妃抿嘴一笑,「你什麼時候在意母妃的喜好了?」

  聽他們一問一答,我緊張地思索著,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從外表看,江妃雖面帶微笑,但眉間總有愁意,看來她這病,恐是從心而起,是否甯王希望有人可以讓她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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