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我不知道在王府還要經歷多少危機,但我知道,我終究不會是一個人,他最終會來到我的身邊。

  最起碼,我算准了第一步,甯王會對自己身邊略有武技之人防範甚嚴,果然。

  一個香蕊,讓他略有疑惑便下了狠手,我不相信,他會看不出那貓身上暗藏的古怪。

  他已然不是原來的甯王,以前,他尚懷一絲仁慈,殺伐決斷,總要有據可查,可如今看來,他卻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看來世事難料,能讓他改變,何嘗就不能讓我改變?

  「幾日前我的失策,已讓甯王內心有了疑惑,如若再出此事,他定會趁機要了我的性命,我與林美人不同,他對她,總是寬容一些的。」

  我早已明白,在這深深庭院之中,雖然只是一隻貓也會要了人的性命,我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媚蕊拿著茶盤的手便停了一停,良久才道:「主子怎麼會……」

  我苦笑道:「我素不能喝酒,雖然只是一口,也會失了方寸。」

  我知道她對前幾日的事尚有疑惑,想來她也向她的主人彙報了此事,我自不能告訴她真相,只能小心地敷衍。像媚蕊這樣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父親告訴過我,有些人就像野獸一樣,在沒有找到能馴服她的皮鞭和鐵籠之前,只能供而敬之。

  就像小七,一開始的時候,對著我,不也恨入骨髓,讓我那些天連睡覺都手持一把利刃,生怕半夜裡起身,便看見他蹲在我的床頭,眼冒綠光,齜牙而噬。

  「如此一來,主子,您在此間的處境便更為危險了,可怎麼辦才好?」

  我笑道:「殿下不光派了我一人入府吧?」

  媚蕊手一頓,停了擺放茶杯的手,「可那只是煙霧而已。」

  我沒有戳穿她,所謂的煙霧,不過相互的而已。我未完成任務,若死於非命,我便成了他人的煙霧;我既完成任務,那麼因我而死的人,便成了我的煙霧,想來孫美人也是一樣的想法吧。

  我道:「既是煙霧,就要讓她發揮應有的作用,出了這件事,以甯王心細如發的性格,自是要查探一番的,這便要看,他對孫美人會寵愛成怎樣了。」我停了停道,「抑或,他會用怎樣的手段來處置她,說到底,我們三人可都是太子殿下送給他的,如若處理不好……」我笑望著她,「你放心,你的透骨針細如毛髮,從腦中打入,他自不會查出。」

  媚蕊這才松了一口氣。

  對各府送給他的美人,他自然不會明目張膽地動手,但莫名死在他手下的,卻不知凡幾。自入府以來,我早已明白,原本那個對普通獵戶都不願枉殺的將軍,已經消失不見,在他的心底,我們這些美人賤如草芥。小七說過,只有接近了那些人,才能接近真相。

  但真能如此嗎?

  「你是說,他會對孫美人下手?」媚蕊吃驚地道,「可他那樣寵她。」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她怎能明白,他是王侯,可以像貓狗一樣寵愛著他的女人,但若女人生出了利爪,他又豈能容忍?

  「不錯,孫美人,自也有她的出處,只可惜,她打錯了算盤,看錯了人……其實,只要人不惹我,我自不會犯人的。」我端起花茶飲了一口,才道,「也幸好有了你,要不然,要找一個能用繡花針打入貓頭骨的人倒還真不容易。」

  媚蕊張了張嘴,似有很多疑問,卻最終沒有問下去。我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她都會彙報給她真正的主子。可我也知道,無論是她,還是她背後的那位主子,對我的疑問,從來都沒有減少過,既然如此,多添一件又何妨?

  今年寒意來得早,雖與冬日相隔甚遠,可夜半之時,我往往會被透骨的寒意驚醒,直感覺那種冰涼徹骨從背脊向全身漫延。對這種寒冷,我自是習以為常的,只不過自己拿了床頭的藥和著唾液咽入腹中。媚蕊有幾次被我驚醒,見我把藥當糖來吃,便勸我,「主子,這藥吃多了不好,不如我給你推宮過血?」

  我揮手阻止了,「不用,推宮過血的效果遠不及吃藥,再說,損耗了你的功力,你平日裡便不太方便了。」

  媚蕊武功雖高,但要謹慎小心地扮成不會武的人卻要耗更多的心力,她是我的助手,我絕不能讓她把功力花在無謂的事情上。

  媚蕊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把每顆藥丸的分量減少了,我知道她的用心,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是怕我如若有事,便會拉她下水。

  從多年之前,我便知道,世間每一種好,都有其目的,仿若買賣物品,給了錢,才會有物。

  唯一特別的,卻是小七,只因為他品性近於獸類,甚是死腦筋,與人類不同。

  對我來說,有的時候,獸卻勝於人。

  讓我奇怪的是,孫美人倒沒出什麼岔子,近幾日頗為受寵,一連幾日都見對面屋子裡有侍人催傳,又賞賜無數珍寶,讓孫美人臉色更喜,容顏更嬌,襯得林美人和我兩人,便有些落落寡歡了。

  自上次事件之後,雖然甯王並沒有責怪,但林美人卻也避在屋內不出,甚至都不常來我屋裡走動了。有時待孫美人被甯王傳召之後,她才會在院子裡露面,不過在榕樹下走動一番,複又回了屋,仿佛一個蒼白的剪影。媚蕊見了,便問我:「主子,你說,林美人對甯王是不是真的動心了呢?」

  我微微一笑,反問她:「你說呢?」

  「要說甯王,倒真是本朝最具盛名的男子,如若不動心,倒是假的。」

  知道她在查探我,我也不多說,只道:「即便動心,又能如何,他有無數的姬妾……」

  媚蕊見我面色不善,訕訕地道:「主子,我去幫你拿藥。」

  這我倒說的是真的,我之於他,不過是他眾多姬妾中的一名,轉瞬即忘,他之於我,也不過達到目的的一條通道而已。

  出乎意料地,隔了幾日,王府便又有宴客之席,這一次,讓我頗有些意外,我們三人同時受到了邀請。甯王更是遣人送來了華貴服飾,務求我們三人個個精心打扮。送給孫美人的東西自與我和林美人的不同,貴重了許多,單是那一對花鈿,據聞就是西域酷熱之地所產火玉製成,雖薄如蟬翼,寒冬之際,貼在額頭,卻能讓人感覺到微微的暖意,進而面頰生潤。此等傳聞,自是不可信的,但足見他對孫美人的用心。

  華窗之外,冰綃影下,我瞧見孫美人貼了那對花鈿,盡心打扮了,站在榕樹底下讓林美人品賞,林美人雖面有苦意,卻也含笑稱羨,她們的對話隱隱地傳了進來,「姐姐,你的妝容雖美,可也得有物來襯才行……」

  「哪比得了孫妹妹,我等不過為孫妹妹陪襯而已……」林美人用手指撫了撫孫美人眉心的花鈿,贊道,「妹妹貼上這花鈿,闔府之人,無人能及。」

  孫美人這才道:「姐姐誇獎了。」

  我笑了笑,轉過頭,吩咐媚蕊,「不用特意裝扮,今日的主角,不會是我了。」

  媚蕊如以往一般欲言又止,卻終沒說什麼,自去準備。

  寧王府極大,後院到外院相隔千米,我們乘坐小轎才免了那腿腳辛勞之苦,沿途更是經過一個極大的池塘,而甯王的宴席便設在這池塘邊緣。遠遠地,我便聽見了絲竹之聲,只見遠處假山林立之中,人影綽綽,有香鬢纖影在山木掩映之中來回穿梭,襯著湖邊瀲灩,滿園皆春。

  走到近處,望見上首坐著的那位身著淡黃錦袍的男子,瞧清楚他身上肩挑日月,背負星辰的華章 ,我才知道,甯王為何叫我們前來,原來,當朝太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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