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媚(8)_雲外天都

八

　　那波斯貓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示意媚蕊接過那波斯貓，「孫姐姐請放心，妹妹一定會好好照顧它，自是不會再叫它吃了另外一隻的。說起這貓，在我們三人之間，姐姐可是獨佔鰲頭了，妹妹此雙雀算得了什麼？」

　　孫美人這才眉間有了得色，「你既知道，便好了。」

　　我見廊外有紫衣人影閃過，暗自好笑，便歎道：「王爺賞了我一雙雀兒，賞了姐姐一隻波斯貓，只可惜林姐姐，卻是什麼都沒有。」

　　孫美人和林美人素得甯王喜愛，兩人同時獲賞，可這波斯貓卻只有一隻，被孫美人搶先領了過來。林美人雖故作大方，領了另外的賞賜，可人心最是難測，哪能沒有心結？

　　孫美人一聲輕笑，「林姐姐大方，自是知道王爺到底是疼愛我多一些……對了，我這貓脾性甚野，又素喜活肉，妹妹可得小心看顧了。」

　　她語氣之中的得意盡顯，我點頭諾諾地應了，輕歎道：「我們姐妹三人一同侍奉王爺，理應不分彼此，這貓原本是王爺送給兩位姐姐的，如若林姐姐前來賞玩……」

　　孫美人便道：「哼，王爺不是賞了其他的東西給她嗎？」

　　「孫妹妹這便錯了……」玲瓏玉質屏風外有人影浮動，林美人從屏風處走了進來，帶來一陣似蘭似麝的香風。她香鬟半垂，一頭如墨染的秀髮襯著其嬌弱如雪的容顏，更添了幾分嬌怯。她邊走邊笑，「妹妹未免太霸道了一些，這貓，可是王爺賞給我們兩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便從媚蕊手裡抱過波斯貓，一隻手愛撫著那貓雪白的皮毛，那貓可能聞到了林美人身上的香味，頗不適應，幾次三番想掙脫她的掌握，往孫美人那邊掙扎。孫美人看來是真心喜歡這貓的，心急道：「姐姐喜歡，妹妹自是不攔著，可總得有個過程吧，波斯貓素不喜香，您又不是不知。」

　　林美人冷冷地道：「一隻獸而已，養久了，便喜歡了，只是孫妹妹把它當個寶。」

　　那貓掙扎得更為厲害，聲音竟有點兒淒厲了。屋子裡燈光昏暗，我偶一望，竟看出了它眼眸似鬼，幽幽暗暗，帶出無盡的怨意。

　　林美人出力地按住它，讓它動彈不得。我見不妙，忙道：「林姐姐，貓嬌弱，恐經不起……」

　　林美人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更是大力地叉了它如雪的皮毛，緊緊地摟著，原是素手無瑕，可被那如雪絨毛一襯，卻帶出了幾分淒冷。

　　正在此時，媚蕊端了茶果擺在茶几上，見狀小心插言道：「幾位主子，這貓恐有些不對。」

　　林美人左手輕撫那貓毛皮，道：「有什麼不妥？」

　　孫美人一望之下，卻叫了起來：「林姐姐，你快松鬆手，這貓……」

　　抬眼望過去，卻見剛剛還活潑之極的貓，不知道何時已耷拉下了腦袋，手腳也停止了掙扎，癱伏在了林美人的懷裡，仿如那被折四肢的香蕊。

　　林美人也感覺到了不對，一鬆手，那貓便跌在了地上，仿若一個失重的布袋般沉沉地摔在了地上，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孫美人走上前，彎腰查看，一看之下，失聲驚呼：「林姐姐，你既不服氣，找我便是，何必向一隻貓下手？這可是王爺的賞賜！」

　　林美人花容失色，素白如玉的手臂有些顫抖，她大聲道：「不，不是我，我僅僅是抱著它而已……」

　　孫美人顧不上其他，喃喃地道：「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王爺若查問下來……」

　　「要本王查問什麼？」那低低沉沉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了過來，隨之而來的，便是甯王特有的穩健的腳步聲，只有從他的腳步聲中，我才大略能感覺到他尚是原來的那位少年將軍。

　　孫美人早就抽泣著迎了上去，「王爺，都是妾身不好，既然知道林姐姐喜歡這只貓，就不該獨霸著的，卻讓姐姐心生怨恨，把氣撒在這只貓身上。」

　　甯王伸出左手攬了她的腰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雙目在屋中打了一個轉。我感覺到他目光凜凜，把頭微垂了下來，心中微歎。他原本應該對著遮日旌旗、萬千將士的凜凜目光，如今卻只留戀在婦人之間，處理爭風吃醋之事，對我來說，這是幸還是不幸？

　　他冷冷地望了林美人一眼，又用手拍了拍孫美人的肩膀，道：「不過一隻貓而已，你既然喜歡，本王再送你一隻。」

　　林美人早就嚇得跪倒在地，眼中有淚，盈盈欲滴，「王爺，妾身真的沒有。」

　　孫美人倚在甯王身側，仿佛菟絲繞樹，輕聲道：「王爺既然不怪林姐姐，林姐姐也不必自責，我雖寵愛它，可它終不過是一個獸類而已，又怎麼能和姐姐相比？」她輕聲長歎，轉頭向甯王，款款深情，「只可惜，因是王爺的賞賜，妾身是真的喜愛它的。」

　　甯王拍了拍她的面頰，笑道：「不用傷心，本王想賞給你的，還多得很呢。」

　　孫美人便倚了上去，換來甯王一聲曖昧低笑，我看見跪在地上的林美人手指壓著地板，指關節已然發白。

　　甯王擁著孫美人走出了屋子，兩人淺笑盈盈，自是看都沒看這滿屋的人一眼。我扶起林美人，道：「林姐姐，不如我送你回屋。」

　　她奇異地望了我一眼，一言未發，一揮衣袖，便獨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媚蕊將死了的波斯貓叫人處理了，又叫人抹乾淨了屋內的台凳，剩了我們兩人在屋裡，這才道：「主子先前既不叫我動手，後來為何又要我動手？」

　　我端起面前的清茶，道：「那波斯貓，依你來看，是否活潑無比？」

　　媚蕊點了點頭，似恍然醒悟，「主子，你是說，這貓早就讓人動了手腳？」

　　我點了點頭，「原本，我是不想要它一條性命的，可是，它剩下的，不過是幾日生命而已。如若今天不趁此機會，那麼，最後讓它死於非命的那個人，便會是我了。而且，它的貓爪雖然被剪過了，可貓爪上的暗金之色卻依舊能要了人的性命。」

　　「好個一箭雙雕之計，孫美人她也敢！」媚蕊眼中有了疑惑，可能想問為何我能看出貓爪染毒，可沉吟半晌，她卻只道，「主子果然沒選錯人。」

　　我笑了笑道：「你家主子派出來的人，個個都有一身技藝，她有何不敢的？如若不是我見機行事，幾天之後，恐怕我們就會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小七送行的時候，有微風拂落了頭頂樹葉，落在了我的頭頂，他伸出兩根手指將樹葉夾了，憂鬱道：「平日你運籌帷幄，深謀遠慮，但到底身邊有人，應對的，也是如你我一般的人。可你一入王府，便是獨自一人，面對的，卻是一幫紅顏脂粉，只怕會違背你的本性，讓人看出破綻……」

　　記得那時我一笑答道：「既無退路，便只有向前，她們也不過人而已。」

　　無論男女，一團和氣底下的算計何嘗不是一樣？

　　他知道我話裡的意思，悠悠地歎了一口氣，「等我。」

　　我尚記得他用兩根手指夾了那片黃葉，臉上一片憂鬱，身上的藍色長衫，把平日裡爽朗明快的少年襯出幾分酸腐。

　　我輕聲應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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