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軍火皇后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討厭你明明看起來心機深沉,可是關鍵時刻卻生了一副如此軟弱的心腸。討厭你明明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卻能為了一點狗屁一樣的理由就放棄生存的機會。討厭你在皇宮那個肮髒的地方生活了那麼多年,卻沒有學會一點薄涼狠辣的生存法則。討厭你如此軟弱,如此不堪造就,竟會為了一個相交不深的人甘願放棄生命。

  「我一點都不同情你,我也不難過。」她固執的梗著脖頸,蒼白的臉上有著潮紅的酒氣。眼睛漸漸的紅了,有著淺淺的濕氣泛上來,她卻一把抹了,端起酒壺,就倒進了自己的口中。

  夜黑如墨,蕭鐵和良玉坐在小丹房間外面的假山下,不一會就聽到裡面翻天覆地叮叮咣咣的摔打聲。蕭鐵淡淡一笑,說道:「小舟的酒品還是這麼差。」

  良玉不屑的一哼:「酒量更差。」

  蕭鐵道:「她的酒量差,但卻很少喝醉。」

  良玉一身黑衣,利落的起身,轉身就回房睡覺去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小舟才醒過來,優若無事的和良玉吃了飯,就一個人出了門。良玉靠坐在門口的石墩上,手裡握著馬鞭,見她出來說道:「我只是來辦點事,這就要走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回湘然?」

  小舟搖了搖頭:「我還有事沒辦完。」

  良玉無奈的歎了口氣,翻身就跳上了馬背,一身黑色衣裙看起來修長明秀。

  「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你辦完事早點離開吧。」

  小舟呵呵一笑,歪著頭笑問:「這可不像你泰良玉說的話。」

  「官高一級壓死人,如果不想死不想拼命的話,那就只能對人低頭。這話是你以前跟我說的,你自已可別忘了。」

  看著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小舟無奈的按了擺手:「好了,別擺出那麼一副苦大仇深的臉孔,我什麼事都沒有,再過幾天我就起程回家。」

  「但願你真的沒事。」

  良玉淡淡的說了一句,隨即揮起鞭子抽在馬股上,高聲道:「我在湘然等你!」

  馬兒絕塵而去,前院的車駕馬蹄卻掀起了陣陣煙塵,少陵公主昨天走的時候就說了今日要來和蕭鐵遊湖,一大早就上了門,直到這會才折回府去。

  小舟自然知道蕭鐵是怎麼想的,平日裡少陵公主約他,他十回裡總是拒絕七八回,編偏良玉在的時候,他卻表現的如此熱烈。她明白,良玉自然也明白,所以才只待了一個晚上就急匆匆的走了。

  鳥聲啼鳴,啾啾不絕,拂過臉龐的風已帶了春夏之交獨有的沉醉與舒和,百草破土,欣欣向榮,一切都是簇新的新生,春光那麼明亮,明亮的讓人幾乎心生絕望。

  大國寺仍舊是一貫的香火鼎盛,並沒有因為皇權的更迭而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如雲端上的風,永遠都在俯視著疾苦的眾生。小舟跪在大殿的佛像前,頭一次帶了幾分虔誠的叩首跪拜,惠醒禪師坐在蒲團上,白眉長須,雙眼微閉,好似沉入夢中一般。

  「大師。」

  小舟緩步走到惠醒身旁,坐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將陶罐放在他的面前。

  惠醒睜開雙眼,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陶罐,灰色的僧衣洗的發白,上面有好聞的檀香香氣,絲絲縷縷,如同湖岸的蘆花。他低聲念了一句佛號,抬起頭來淡淡的看著小舟,一雙滄桑的眼睛平靜的望著她,好似攏了一層秋日的水。

  「是宋施主。」

  「比起朔望峰,我想他更願意留在這。」

  惠醒伸出手來,目光悠長,像是夏日裡漫長的天光,他的手指帶著薄繭,輕輕排過陶罐。牆角有細小的風吹過來,卷起香爐裡的香灰,落在他蒼老褶皺的肌膚上,他默默垂首,計久不言,終於淡淡吐聲道:「施主有心了。」

  「大師,他一生沒有名字,死後既入佛門,還請大怖給他一個法號吧。

  紅河日下,光影婆娑,赤金蒼茫的落日離合中,惠醒的面容驟然如同湖底的月光,飄忽著舒展著歲月的痕跡。他默默想了片刻,方才歎道:「便號寂然吧。」

  「寂然。」

  小舟低聲默念著這兩個字,一絲苦澀驀然間自心頭躍起,蒼茫茫如稠密的白霧,淡淡道:「很好聽,很配他。」

  惠醒道:「貧僧明日會為寂然做一場法事超度,施主來嗎?」

  小舟點頭道「我會準時到的,多謝大師。」

  第二日小丹早早就到了大國寺,大國寺的後山很清靜,遠遠近近種著一片梧桐樹,間中還長了幾棵櫻桃,此時已經發出了嫩綠的細芽。寂然就被葬在一株梧桐下,一隻簡單的檀香木盒盛了骨灰,被埋在泥土中,隆起一座新墳。

  惠醒坐在蒲團上念誦著往生經文,兩名小沙彌拿著鐵鍬一鍬一鍬的灑著土,木魚聲聲從遠處傳來,半山腰上到處都是鳥兒的低鳴。小沙彌在墳旁種了一圈矮松,矮松旁開著幾朵淡黃色的小花,隨著風輕輕的搖曳著,舒展著嬌嫩的葉芽。

  涼意像是春草一樣蔓延上來,指尖微涼如葉末的一滴露水,誦經的聲音那麼遙遠,聽起來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時間如沙漏裡的沙,一絲絲的漏下,泥土一層一層的蓋了上去,那樣金黃的顏色,猶如深秋枯敗的蝶,煙火的氣息和檀香的暗香縈繞在一起,讓人覺得莫名的心安。

  春意已濃,天光漸長,清晨的白霧漸漸散去,太陽在高高的天上灑下素潔的光。法事很簡單,只是念了三遍往生咒,然而經文念好之後,卻並不見惠醒離去,小沙彌奇怪的上前去推他,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斷了氣,頓時大驚起來,兩個小和尚大哭著抬起惠醒禪師的法身就往廟宇跑去。

  嘈雜聲漸漸遠去了,小舟卻仍舊站在墳前,她早就察覺到惠醒禪師已然圓寂,也早就知道會有這一日。

  寂然行刺皇帝一事雖然沒有被新皇詔告天下,仍舊給了他足夠的封賞和哀榮。但是小舟明白,那份榮耀不屬於他,只是因為他和瀚陽派系千絲萬縷的聯繫。新皇剛剛登基,不想繼續和一個死人較真。但是不處置他,不代表也原諒了別人,他的部屬,他的手下,和他來往密切的朝中大臣,都將被無聲無息的處理乾淨。而大國寺的惠醒禪師,自然更是難逃一死。

  人死如燈滅,關於他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一個新的時代已經來臨,而他再也沒有了參與的機會。

  小舟蹲下來,幾株樓桃樹上的樓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像是下了一場雪珠子,細細的鋪在墳頭上,樹葉的縫隙處露著青藍的一線晨光,她的聲音很輕,少有的帶了一絲溫和,絮絮的說:「這地方不錯吧,知道你會喜歡的,又是花又是草,山坡下還有一條小河,聽說夏天常有附近的女子來沐浴,你有眼福了,做鬼也很風流。」

  她的笑聲很低,平淡的玩笑中帶著一絲淺淺的淒微,如同房檐上的厚厚青笞,看慣了數十年的風霜雨雪,便是爐火再暖,也不能使之暖和了。

  「你也真是夠笨的,這樣就被我收買了,若是我存心去騙你,豈不是哄你上吊喝藥你都是肯的。這樣的性子,如何去跟人家爭鬥謀算?這世上向來沒什麼公理,不適合好人生存,就該讓我們這些惡人互相算計著捕刀子。不過他們捕了你的刀子也沒什麼值得得意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別人給捅了,能死還算是便宜的,若是不死不活的拖著,更是難受。這世間的事本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算到了蓋棺的那一天,也未必能最後下輸贏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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