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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六年前,她家破人亡死不瞑目,六年後,她又以同樣狼狽的姿態和墨雲曄糾纏在了一起……

  明明一切都已經從頭來過,可是冥冥之中,老天爺卻並不打算放過她,她沒有一絲逃脫的機會,遇上墨雲曄,不管是青畫還是寧錦,終究是在劫難逃。

  第十章

  「錦兒……」墨雲曄知道自己的手一旦放鬆就會顫抖,他眼睜睜看著那雙本來還閃爍著執拗光芒的眼眸,在他喊出「錦兒」二字的刹那間蛻變成了灰色,眼底一片死寂,他的心也跟著抽痛起來;一瞬間,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絕望,這一雙眼,在很多年前那個濺了血的婚宴上,他也曾經見到過的,那時候他只是心驚,卻並沒有多考慮,所以老天爺給了他致命的懲罰,讓他眼睜睜看著她倒在堂上,再也……

  他幾乎是立刻放開了手,用力擁緊那個連名字都能帶給他心痛的人,他在她耳邊慌亂得語無倫次:「錦兒,你不需要承認,不需要……」

  青畫毫無聲息,任由墨雲曄擁著她低喃:「你想不想我死,想不想?錦兒,如果我死可以換你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你想,我會幫你達成……」

  青畫的眼裡依舊是死寂一片,不知過了多久才恢復了一絲光亮,「我活不長了。」她淡道,事到如今,她想知道的只有甯府當年的真相,至於和墨雲曄的仇,她早已沒有餘力。

  墨雲曄的神色頓時有些駭人,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會死。」

  青畫再沒有開口,對榻旁靜靜坐著的墨雲曄也不再理會,他知道真相也好,不知道也罷,事到如今,又有什麼分別呢?

  香兒估計是悶著了,趴在榻邊睡了過去,直到日落西山都不見轉醒,打斷她熟睡的是墨雲曄驟然起身的聲響,「錚!」他的琴落到地上,磕到石頭上,琴弦斷裂發出嗚鳴,而琴的主人一張溫文儒雅的臉早就沒了任何血色!

  「哥哥,哥哥!」香兒幾乎是在一瞬間睜開了眼,手忙腳亂地跑進屋於裡端出一碗濃稠的碗遞上去,然而墨雲曄卻狠狠掀開了那藥碗,他臉上的神情罕見的猙獰,像是在忍耐著巨大的痛楚,身子已經有些佝淒。

  「哥哥!」香兒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青畫靜靜地躺在榻上,眼睜睜墨雲曄最後望向她的、極其複雜不舍的神情,然後轉身踉蹌著進了竹屋,竹屋的門被狠狠關上,發出尖銳的聲響,香兒怯怯地蹲在青畫身邊,小小的臉上居然寫著滿滿的關懷,青畫摸了摸她的腦袋,閉上了眼,沒過多久,香兒也跑了開去。

  青色的竹門,隔絕了屋裡、屋外兩個世界,從日落到月升,從鳥叫到蟲鳴,到最後,連月色都漸漸消散了,只留下林間霧靄沉沉,望不透的黎明,一夜在靜默中流逝,無聲無息。

  青畫一夜未眠,清晨,馬蹄聲踏破了竹林的寧靜,一身戎裝的秦易帶著兩三個侍衛行色匆匆到來,秦易下了馬,把一卷錦布交到了青畫手裡,行禮道:「郡主,這是王爺徹查後的結果。」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甯府當年滅門的真相。」

  青畫結果錦布的時候有些發抖,本來已經平緩的心跳陡然間停頓,繼而是快跳出喉嚨一般的躍動。

  「郡主,聽小易一句勸。」秦易的臉色柔和,似乎是思量許久才開口,「王爺自小便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這種高高在上會讓他太過相信自己能夠一手掌控全域,位居高位、聰明絕頂,可是這種人有時候也會比尋常人笨,笨到自以為能夠安排好一切,一旦失敗了就徹底沒了主意,明明心裡慌得死去活來還死撐著。」

  「你想說什麼?」

  秦易笑了,「郡主,假如寧府的事無關王爺,您可否給王爺一個好好活下去的可能?小易侍候王爺多年,王妃又曾經待小易有恩,我雖無秦瑤那份心思,但卻也是真心實意希望王爺和王妃能夠和樂安康。」

  「你……」青畫的心思早就沉進了錦布上的內容裡,看得出這錦布年歲已久,布匹上透著暗黃色,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載著一些事情,記載這些字的主人是個姓方的、早年戰死沙場的將軍,一塊方寸大小的錦布,記載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十年前,寧相和墨雲曄的父親兩分權勢,文有甯相、武有墨王,先帝的實權被兩個勢力分割殆盡,甯相與墨王,每個都有足夠的能力問鼎皇位,互不相讓,爭鬥多年都沒有一方勝出,錦布的主人方將軍是先帝唯一的心腹,在先帝的授命之下接近寧相,用僅剩的三成兵力做為交換,助甯相對墨王斬草除根,於此同時,寧相秘密收留青雲三皇子,欲與青雲結為聯盟……

  然皇家血統畢竟不容外族,寧相若要登帝必定惹來非議,所以先帝用江山大權作交換,換在寧府內安放一套皇袍,做為寧相大勝後保皇族生息的籌碼,勝,則皇權送上,甘為傀儡;敗,則抄家滅族,收回文權。

  年逾,墨王暴斃,先帝封其子墨雲曄為閑王,而後,這位姓方的將軍就被發配到了邊疆,直到垂暮之年,至死不還。

  一方錦布,記載的事情是血淋淋的權勢之爭,青畫久久沒有動作,只是呆呆盯著那錦布,眼裡空洞一片:她想過爹爹當年是為保先帝,不惜與墨雲曄殊死搏鬥,也想過是墨雲曄不滿爹爹在朝中德望,有心剷除異己……卻沒有想到,六年前寧府滅門的慘烈結局,是一場為權、為勢的賭局失敗的後果。

  如果真相是這樣,那青持從一開始就不是來做她玩伴的……如果真相是這樣,那她所做的事,究竟是為了誰?

  「郡主,六年前,王爺並不知這個約定,他只是為求保命得勝,把寧相送進天牢。」秦易輕歎,「當年的王妃天真無邪,怎麼可能知道她悠哉日子的背後,王爺和甯相生死搏鬥的暗潮?王爺保下甯相一命押在天牢已經不易,真正害寧府滿門的人,是先帝。」

  青畫聽不見自己的心跳,只聽見秦易輕飄飄的話夾帶在風裡,句句刺耳鑽心,她的腦海裡茫然一片,連竹屋門打開發出的聲響和漸近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她手裡緊拽著的錦布被人輕輕抽了出來,墨雲曄略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甯相當年答應寧錦嫁與我為妻,如果他僥倖勝了,足夠保她一命,寧錦已經是甯王妃,自然不會被列在抄斬之列;錦兒,我們早就有約在先,無論如何保你一命,後來我放任想容夥同秦瑤對你……是我慌亂在後,急於求勝,是我錯……」

  「後來……呢?」

  「後來,寧相輸給了我。」

  「後來?」

  「後來,我自負運籌帷幄,我……」墨雲曄用盡力氣讓自己從一片血紅的夢魘中回過神來,眼圈泛紅,「錦兒,我願用餘生償還,我……」

  「不需要了。」青畫陡然打斷他。

  墨雲曄的臉上滿是傷痛,青畫卻看得笑了出來,也許是這笑容太過詭異,墨雲曄的眼裡居然閃過一絲驚慌,青畫不理會,只是吃力地下了榻,站在他面前朝他扯出個揶揄的笑,「你還認得我這張臉嗎?這臉和寧錦不同,這手和寧錦不同,這身體和寧錦不同!墨王爺,甯錦早已化成了灰,您難道不知?」

  墨雲曄臉色蒼白,只是喃喃:「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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