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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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大婚、等著死神,青畫的日子過得頗為平靜,打破這平靜的是一個消失很久的人,墨雲曄。 那日天朗氣清,青持帶了青畫出宮去往界山,青雲素來有臨嫁女兒拜花神的習俗,青畫身體有恙,原本青持並不介意這些民風民俗,無奈青畫異常的堅持,他只好找了頂軟轎帶著御醫一道和青畫出了宮,誰也沒有想到,輕車簡騎地出行,居然會有人早早地攔在路上。 馬兒的嘶鳴響徹,青畫掀開轎簾,第一眼見著的是一抹紫,不知是「天殘」發作還是其他,那一刹那,她的腦海裡空白一片,四肢酸軟。 「墨雲曄,你想做什麼?」青持冷眼質問。 墨雲曄的目光卻沒有留在他身上半分,他只是隔著重重侍衛,把轎裡的青畫仔細檢查了遍,才輕聲道:「身體可好?」 他的聲音略啞,不似往常的溫潤,青畫屏氣打量他,原本不染纖塵的紫衣有些髒亂不堪,臉上的棱角比之前要明顯得多,原本合身的衣服顯得有些寬大,髒亂、狼狽,本來這些字眼和攝政王墨雲曄絕對不可能沾邊,此時此刻卻很怪異地出現在他的身上,他好像是受了傷,熒紫的衣衫上斑斑駁駁留下了不少暗紅發黑的印記。 驚訝只持續了片刻,青畫冷眼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轎簾,青持會意,揮手示意侍衛繼續前行,少頃,軟轎輕輕淺淺地路過雕像一般佇立的墨雲曄身邊,沒有絲毫停留。 就這樣吧!青畫閉著眼,在心裡默默地撫慰自己,就這樣過去吧,給這荒唐的第二世一個結果,把最後的時日留給她欠債最多的那個人吧! 生死由天定,寧府滿門和甯錦的仇,她已經傾盡青畫一世精力,盡力了……在寧錦不長的一輩子裡,墨雲曄是個夢魘;在青畫的一輩子裡,墨雲曄還是夢魘,當生命走到盡頭,她才了然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岔了路,才會親自去做荒唐的事報仇,就如同青持所說,她也許……從頭到尾只是為了一口氣,自私如她,哪怕不到黃泉恐怕也無面目見家人。 一步、兩步,軟轎經過墨雲曄身邊的時候起了陣風,吹得轎簾飛揚,一瞬間的目光觸碰,墨雲曄眼底的死寂驚著了青畫,讓她渾身心驚。 「想不想知道寧府滅門的真相?」沙啞的聲音帶著疲憊,更多的卻是蠱惑,那一瞬間,青畫渾身冰涼,她猛然回頭,見著的是墨雲曄漆黑的眼眸深處,那一絲顫動的光亮,他張了張口,雖然無聲,青畫卻看出了他想說什麼,他說,跟我走。 寧府滅門的真相,這個她查了無數地方都無從查證的禁區……那一刻,青畫的心揪緊了,她踟躕良久,目光落到了轎外青持的身上。 青持的目光柔和,眼底卻有一絲慌亂,他幾次張口,到最後卻只是低低道了句:「婚期是三日後。」 「給我兩日。」青畫輕道。 青持不著痕跡地舒了一口氣才道:「好。」這聲「好」飄散在風裡,青畫卻聽得心酸無比,他總是不懂得拒絕,明明是無理的要求,他還……她低眉苦笑,抬頭時朝她揚起了這一輩子最為深刻的一個笑臉,看著他眼眸裡的光亮一絲絲被點亮,她咬牙許下諾言,「青持,倘若青畫能夠熬過此劫,一定嫁你為妻,除非你先棄我,否則此生,不離不棄。」一夢十數年,前生今世愛恨她都已耗盡,若能用殘生換來他的一個完滿,她願意嘗試。 青持沒有答話,良久之後,他才輕聲吐了兩個字:「我等。」 青畫下了轎,回頭望見的是墨雲曄失魂一般的眼,她吃力道:「王爺請。」 墨雲曄回過神來,從胸口掏了個瓷瓶,緩步走到她面前交給了她啞聲道:「暫緩的藥。」 「多謝。」青畫這才看到他的手上遍佈著荊棘一樣的圖騰,紅豔豔地爬滿了整個手臂。 「吃藥。」手裡的藥嫣紅如血,散發著陣陣詭異的氣味,青畫想了想,還是咽下了,不過片刻,她原本僵硬如冰的身子有了一絲暖意,漸漸地,四肢開始有了一些知覺,雖然酸軟,卻慢慢有了力氣。 青持並沒有跟上軟轎,青畫吃力地回望來時的道路,只見著那個熟悉的沉默的身影立在風裡,如同霧靄晨曦,最後一次了,她默默地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讓他等在遠處。 正午時分,軟轎被抬進了一處幽靜的竹林,竹林在青雲都城郊外,一條小道婉蜒著伸向深處;路上顛簸,青畫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也不知道從青雲都城到這竹林是怎麼個途徑,等她從昏沉中徹底清醒之時,連抬轎的人都已經被墨雲曄打發走了。 一間小竹屋、一張琴、一柄劍,異常熟悉的情景,她被放在屋外溪水旁的軟榻上,抬眼就能見著溪旁撥弄著琴弦的墨雲曄,墨雲曄正在彈一首熟悉的曲子,是「思慕」,青畫睜眼的時候恰巧捕捉到了最後幾個弦音,再然後,墨雲曄倏地站起身疾步到了榻前。 「你怎麼樣?」 青畫一愣,別開了視線,「求王爺指點真相。」 墨雲曄的臉色泛白,沒有言語,倒是一個清脆的童音從竹屋旁傳了出來:「姐姐!哥哥把你接來了呀!」 香兒?青畫看著一個粉紅身影從青翠的竹林深處蹦跳到了榻邊,瞪大了眼,自從上次墨雲曄船上一別,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香兒,她還曾經以為她早已經……如今看來,她居然是留在攝政王府? 「姐姐,你留下來好不好?哥哥他好可憐哦。」香兒咬著衣袖,烏黑發亮的眼珠轉了轉,偷偷望向墨雲曄,「哥哥的手上被蟲子咬了好多疤,哥哥的胸口還破了個洞……」 「香兒!」墨雲曄陡然出聲。 香兒被嚇得縮到了青畫懷裡,再也不敢開口了,青畫本能地抱住她,輕輕拍了拍,「別怕。」這一聲居然出奇的溫柔,不僅驚到了墨雲曄,也驚到了她自己。 香兒抬起小腦袋,眼淚汪汪地蹭了蹭青畫的衣襟,破涕為笑,「姐姐好像娘哦。」 簡簡單單,卻讓青畫的眼眶毫無預警地濕潤起來,有道傷口早已盤桓在她心頭許多年,卻因為甯府大仇而一直沒有被揭開來過,這會兒香兒一聲娘卻讓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決堤。 「你怎麼了?」墨雲曄臉色蒼白地急急上前查看,卻在青畫防備的眼神不停住腳步,良久,他才道:「我們收香兒當義女吧,我們一家……」他小心翼翼靠近青畫,拉起香兒的小手放在手心,對著明顯是敵意居多的青畫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墨王爺,我跟你來只是想知道甯府當年的事,後日是我和青持大婚之日,到時還希望墨王爺一起湊個熱鬧。」 「青持??」 「王爺此番若只是存心刁難,青畫告辭。」山間的溪水潺潺而過,流淌到遠方,青畫不知道這小竹屋是在哪兒的山間,卻知道溪水流向的一定是一片坦蕩之地,大湖或者深潭,九成是村莊聚集之地,墨雲曄的藥已經暫緩了「天殘」的毒性,她若想走,倒也不見得是毫無生機。 青畫的心思並沒能付諸行動,因為墨雲曄的手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直接按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小小的一方榻上,她掙扎,抬眼卻對上墨雲曄血紅執狂的眼和慘白的臉,她從未見過墨雲曄這副樣子,只得護住自己幾處重要穴位閉上了眼。 林間狂風頓起,落葉的沙沙聲不絕於耳,漸漸湮沒了墨雲曄凝重的呼吸,青畫掙扎無果放棄地閉上了眼,等待著劇痛或者繩索,然而過了好一陣子,直到野風逐漸平息,她依舊沒有等來墨雲曄的任何一個動作;又是良久,才有一股輕柔的力道把她略略發冷的身軀環抱住了,有個帶著痛楚的沙啞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念了兩個字:「錦兒……」 錦兒,甯錦,墨雲曄叫她寧錦,他終究是知道了。 青畫不再掙扎,面如死灰,雖然早就料想過有一天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會曝露在她不想有交往的人面前,可她沒想到的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所有情緒都成了空,那一刻,不是悵然,不是快意,不是驚慌,甚至不是憎惡,她只是茫然,只是絕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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