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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王爺,前幾日第三批探子回報,青畫郡主她……十歲前確實是個癡兒,雖然民間傳聞是被帝師司空所教化,探子抓了青雲前皇后的貼身陪侍,查出十歲那年她就已經神智如常,是領青雲前皇后的意思,以正常神智拜師于司空門下,這些,依小易推斷,是她九歲那年,一次溺水險些身亡開始的。」

  墨雲曄冷道:「你想說什麼?」

  秦易深深歎了口氣,「王爺,小易知道您這些天在查的是什麼,王爺,既然您不肯信,為什麼要查?既然查了,您為什麼又不肯信?」

  「秦易,你這些年管理府中事務是不是太過忘形了?」

  「秦易不敢。」她咬咬牙磕頭,抬起頭盯著墨雲曄的眼道:「王爺,九歲還是癡兒,一次溺水後像是開了天眼,十歲就懂得裝瘋賣傻騙過整個皇宮裡的人,假如不是天縱奇才,您猜是因為什麼?王爺,我一直瞞了一件事……青畫郡主,一直覺得王妃忌辰是五月十五,王爺,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王妃的忌辰是十六。」

  「王爺……」

  「下去!」墨雲曄的臉色鐵青,一瞬間秦易只能想到這兩個字,「失態」,她屏息沉默了一會兒,才輕道:「是。」

  ***

  閒庭宮裡,只剩下青畫一人,采采和幾個常在的侍女都被書閑調到別處,整個閒庭宮就像是一個被搬空的地方,只是和搬空不同的是,這兒是青畫能在皇宮待的唯一一個地方,書閑假如不想見到她,只需要離開閒庭宮就足夠,她雖是身份特殊,墨軒也曾經開過口要配幾個宮女侍候,但是她都推卻了,有書閑在,她自然樂得來去自如。

  青畫桌上放的是醉嫣然,這酒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季節,托了于伯的福,才得以以秘方保存至今;一壺醉嫣然見底,青畫發現自己少見地有了些醉意,依稀間還見著許許多多平日裡早就忘卻的事情,青持白日的話到底有幾分道理,她再清楚不過,只是……

  青雲的老皇帝前幾日的書信中其實只提了兩件事:一,早日回國成婚:二,倘若不回國,那就讓青持早日回青雲:一轉眼,她來朱墨已經將近半年,而青持身為一國太子,哪怕只是幾個月,也足夠讓所有人非議。

  然而青持卻失蹤了一般,又是三日沒有任何消息。

  青畫已經習慣了閒庭宮獨自一人的日子,雖然杜蕊為了這事已經鬧騰了很久,但終歸都沒能勸動她搬到她宮裡,又過許久;她傷勢好得差不多時,久不見蹤影的墨軒突然派人前來召見她。

  「什麼事?」

  召見的小太監搖搖頭,「奴才不知,陛下急著見郡主。」

  青畫想了想,點頭,「好。」

  那是個普通的黃昏,她一點都不曾想過,這會是她茫然無助的復仇路上,一次情理之外的攻守易形。

  禦書房裡依舊是書閑、想容陪伴在墨軒左右,房裡多了個畫屏,晝屏上細細的針腳繡著一派黃昏景致,依稀可以讓人認出是個小山村,昏黃中透著幾抹淡紫的薄紗襯著雪白的木雕,整個畫屏透著詭異的猙獰,不像是皇族慣有的雍容高貴之氣;青畫在畫屏前駐足,不消片刻便有一陣輕笑聲從畫屏那頭傳來,笑聲如銀鈴,脆而媚。

  書閑?她不可置信,繞過長長的畫屏,第一眼見著的是穿著華貴無比的金絲瑤華的書閑,她手裡拿著幾個荔枝,纖白的手襯得荔枝越發鮮豔,恰若她眉間的一點朱砂。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青畫永遠都想像不出,此時此刻這個傾倒眾生、巧言嬌笑的,會是那個連開口都會羞澀地拉著她衣擺的書閑,那個她認識了六年的冷宮皇女、弱質女流,她現在的樣於……已經十足是個得寵的媚妃模樣,在她的臉上已經再也尋不著一絲過去的痕跡,她甚至,沒有瞧上青畫一眼。

  想容很靜默地俯身在案旁,提筆正寫著什麼,聽見聲響,她的目光淡淡地劃過書閑,落到青畫身上帶了點笑意,「畫兒妹妹來了。」

  「陛下。」第一次,青畫的目光略過了書閑,直接落到了墨軒身上。

  「郡主,朕這番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得郡主一臂之力。」墨軒的臉色看不出是喜是憂。

  青畫沉吟片刻,還是頷首,「請說。」

  西南大水,墨軒第一件開口的事遠遠出乎了青畫的意料,朱墨的西南雖然臨近大海,卻向來是個風調雨順、百姓富足的地方,百姓安居樂業,小橋流水風光無數,被世人視作是世外桃源,幾百年來,無一處水災、無一處早災、無一處蝗災,是個福地,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突如其來這麼一場天災;這次水災來勢之洶湧,讓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人心惶惶,民間有傳言,說是「奪天」、「思慕」不僅僅是驗兵,更是祭天,驗兵典上的祭天儀式染了血、惹怒了老天,才降下這一場天災,一時間,聲討無數,民心大亂。

  即使墨軒不細說,青畫也了然,越是天災大亂,越是人心為上;成,則收人心,敗,則人心盡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墨雲曄和墨軒要搶的,正是這民心,「賑災」兩個字,重如泰山。

  「朕希望,郡主可以為我朱墨行這個方便。」

  「我並不能代表陛下。」青畫皺眉,她不明白,假如墨軒要抓取人心,為什麼要選她?她只是個鄰國的外使,讓她出面……絕對是個尷尬的存在。

  墨軒笑道:「可是你能讓天下人看到,青雲是站在朕這一邊,朕能使得四鄰和睦。」

  「你想怎麼做?」

  「朕不會讓你獨行。」墨軒提筆在案上一勾,抬頭笑了,「朕只需要你在內。」

  青畫越發迷惑不解,但是墨軒卻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朝想容微微一笑,從她手裡接過了方才她一直在寫的金絲錦緞,拿過國印在上頭結結實實地蓋了個印,交給了身旁候著的太監,太監領了旨,又畢恭畢敬地遞給青畫。

  青畫迷惑著接過了金絲錦緞,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打開它,錦緞上寫著一些冠冕堂皇的虛話,只有只有一句是實在的,茲以青畫為「懷仁使」,應天而設「懷仁閣」,並柳葉、溫琴、顧莘三人領國庫十萬金,以慰蒼生。

  「懷仁閣?」青畫疑惑道。

  墨軒苦笑,「是個虛名頭,不過百姓卻不知,柳葉、溫琴、顧莘是被墨雲曄撤離的三個朝廷官員,猶如被棄的棋子,總得找個最好的時候再放回棋盤,雖說現在武臣更迭,大局卻依舊是在墨雲曄手上。」

  「所以你想以退為進?」青書恍然,設立一個沒有實權的虛名頭,也許是他唯一能在自己的能力之內,在朝政上作出的最大變動,恐怕這一次的武臣更迭,讓這個年輕的皇帝瞭解了自己和攝政王的差距,他開始走另一條以退為進的道路;兵力上、勢力上他不及墨雲曄,他就想用民心捆綁,讓墨雲曄沒辦法「告理弑君」吧。

  設立「懷仁閣」,貌似孩童天真家家酒一般的折騰,卻也未必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是……還是太過兒戲了點。

  「我是女子。」自古就沒有女子為宮的禮法,他這樣的折騰未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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