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九一


  他忘不了驗兵典上她中劍倒地的刹那,那份心跳搏動,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思去面對,這……並不合常理;青畫,這個名字只要念在口裡,就代表著一次次的手下留情,是變故,代表著許許多多莫名其妙的牽絆,包括在他聽聞朝中傳遍的青畫郡主傷重病危的時候,那一刹那的慌亂。

  意外中的意外,是他根本就沒有徹查御醫,就動用了宮裡很多年沒有再啟用的暗線,安排自己進到這房裡,做……愚蠢的事情,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掉頭就走,結束這一次意外的行動,卻動不了,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訴說,她傷重垂危……

  ***

  「青畫。」仿佛隔了幾輩子的洪荒,他總算是開了口,「你不睜眼看看嗎?」

  房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混雜著一絲絲的薰香,透出一股子旖旎,青畫知道自己的手心已經出了汗,微微的潮濕和壓抑的氣氛讓她想皺眉想睜眼,理智卻阻止著她,在微妙的氣氛中,久久的沉寂。

  一個奄奄一息,一個悄然無聲,房裡的窗戶並沒有敞開,空氣中帶著一絲燥熱,還有……慌亂。

  良久,是墨雲曄的一聲輕笑,「你真打算讓我去親自查看?」

  聽他的語氣,想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了,青畫仿佛被泄了底氣一樣,在他的注視中慢慢睜開了眼睛,瞳眸深處那一抹光亮躍動起來,她抿嘴露出笑臉,毫不遮掩的把譏誚寫在眼裡,「王爺安好。」

  這個過程來得極快,前一刻還是面無生氣的垂危之人,下一刹那生氣就點燃了她整張臉,就好像是神醫的妙手回春之術,她一笑,臉上的蒼白都被她眼梢的生氣給遮蓋了過去,一雙眼睛漆黑烏亮,明遲著一股子幸災樂禍的狡點。

  墨雲曄稍稍出神,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嘴角卻不可抑止地彎翹起來,「郡主好才智。」

  「王爺過獎了。」青畫眯眼笑,墨雲曄天生就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她從來沒想過可以在事後瞞過他,這次的事只要事前就已經足夠了。

  「傷重之說,也是郡主杜撰?」墨雲曄的笑變了味兒,「倒教雲曄擔心得緊,多虧賢妃娘娘告知郡主已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你……」青畫大驚,書閑會不會把她傷勢不重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她再清楚不過了,她即使戀慕墨雲嘩,也不可能對墨雲曄說出實情,除非是逼供,墨雲曄怎麼進來的、墨雲曄怎麼知道她的傷勢不重?

  「你對書閑做了什麼……唔……」她一著急就想坐起身來,結果動作大了,牽動了傷口,劇痛從肩上傳來,疼得她的臉瞬間慘白,有那麼片刻的工夫,她兩眼泛花看不見東西,耳朵轟鳴,肩膀上的痛也蔓延到全身,讓她支撐著身子的手也跟著不住地顫抖,她看不見、聽不見,所有的感官就只剩下劇痛。

  青畫知道自己在發抖,也許是動作太過劇烈,到未了她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氣,她死死撐著手緊閉著眼睛不肯放棄,這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她身體底子差,她知道這一放鬆,很可能是暈厥過去,而現在墨雲曄在房裡,他還沒說書閑怎麼樣,她不能……

  一抹微涼潤滑貼上她的後頸,繼而是手腕被涼透的手抓住了,輕輕一牽,有一股柔韌的力道把她按回了床上。

  「躺好。」有個溫潤的聲音這麼說。

  青畫沒了力氣,只能狠狠咬下自己的嘴唇,強迫自己睜開眼,墨雲曄的眼近在咫尺,略略噙著一抹潤色,就是這一抹潤色,讓她從手心涼到了後腦勺,徹頭徹腦的冰。

  墨雲曄的眼裡閃過的是複雜,他猶豫了片刻才緩道:「青畫,你沒告訴我,十歲之前……你在哪?」

  「宮裡。」

  「那,司空為何專程去收徒?」墨雲曄輕聲笑,「你以為帝師司空十數年不涉足宮闈,會真的去赴區區一個宮宴,嗯?」

  「無可奉告。」青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緊了嘴唇移開視線,司空當初為什麼出現在宮裡她的確沒有深究過,但是無論他是抱著怎樣的目的,都輪不到墨雲曄來過問。

  墨雲曄久久沒有開口,青畫只見到他絳紫的衣擺輕輕動了動,劃過一個踟躕的弧度,片刻後是他幾乎輕不—可聞的問話:「你我非得為敵?」

  青畫累極,腦海裡渾沌一片,她睜不開眼,聽不見多餘的聲響,只能奮力抓著自己身下的一方被褥,到未了,連這絲力氣都消失殆盡了,最後的最後,她只聽見墨雲曄略顯詫異的聲音,青畫?青畫,你我非得為敵?

  青畫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不知何時敞開的窗戶外有蟲鳴鳥叫,聲聲入耳,記憶中站在床邊的墨雲曄早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絲淡淡的花香從窗戶外頭攀爬進屋子,淡淡的雅致,花香之中還混著一絲別的味道,似乎是補血的藥車味。

  青畫發現之前掙扎撕裂的傷門已經被人包紮過,房裡的雕花木桌上多了個陶瓷罐,顯而易見的,藥草味就出自那兒。

  屋於裡靜悄悄,空無一人,連個侍候的宮女都沒有,她躺在床上思量了許久,才慢慢支起身子,咬咬牙從床上下了地,一步一步靠近桌子,這詭異的安逸讓她心慌,這個時候,閒庭宮裡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侍候的人進房呢?書閑在哪裡?采采呢?桌上的藥是誰煎的?墨雲曄……到底有沒有對書閑做什麼?

  從床到桌子只有短短的幾步路,青畫走得有些費勁,等到她安安穩穩坐上桌邊的椅子的時候,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待到緩過氣來,饑渴就一絲絲蔓延開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拿過陶瓷罐聞了聞,仔仔細細查看,斟了一杯灌了幾口,苦澀的滋味漸漸在舌間彌漫開來,她咬咬牙又站了起來,扶著牆一步一步靠近門口。

  她肩上的傷原本不重,只是幾次撕裂已經足夠讓她這身體禁受不住,在門口一時腳步不穩,狠狠栽倒似乎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在落地前,一雙手扶住了她。

  「你受了傷,就不要亂跑了。」突然響起的聲音溫柔縉蜷,卻透著一絲說不清的疏離,居然是書閑。

  青畫詫異地瞪圓了眼,不敢相信這音調居然出自書閑的口,她遲疑地縮回了靠她扶持著的手,呢喃道:「書閑?」

  書閑是明豔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眉宇間的怯懦柔婉已經成了精明溫煦,這樣的書閑不是她熟悉的,這些日子她的確有些忽略了她,卻也不曾有過半分讓她誤解的地方,論理也不該有生疏的地方才是。

  「父皇托人快馬加鞭送來了信箋詢問你病情,既然你醒了,我想你親自回信會妥貼些。」

  「好。」

  書閑遞上來的是青雲老皇帝的信箋,青畫默默接過了,並不急著拆開,而是踟曠著看了一眼書閑,猶豫道:「書閑,墨雲曄……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書閑一愣,倏地巧笑,「你多想了。」

  「書閑?」

  「我這幾日會住在陛下寢宮,閒庭宮裡會留下幾個宮女照料你起居。」

  青畫不著痕跡地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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