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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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到,青畫在心裡默默數著心跳,一、二、三……從一數到九,午時已到,陽光煞是明亮,從領軍臺上方忽然傳來了騷動! 「瑤夫人!」緊隨其後的是一陣更為騷亂的聲響,杯盞瓷盤隨著桌幔一瀉而下,破碎的聲音在「思慕曲」中午然響起。 青畫知道自己在微笑,微笑著刺出每一劍,袖擺劃過空中,遮住了秦瑤猙獰的臉,也遮住了墨雲曄的神情。 「來人啦,快、傳御醫!瑤夫人!」 「奪天舞」不能停,「思慕曲」也不能,做為青畫,她不過是個鄰國的郡主,朱墨朝中大事她大可以袖手旁觀,但是墨雲曄卻不能,墨雲曄脫不了身,他不能開口、不能視物、不能發號施令,他唯一能做的,唯有把「思慕」、「奪天」的儀式進行到最後。 青畫冷眼看著眉頭已經鎖起來的墨雲曄,笑了。 相府懸疑、入住攝政王府、給秦瑤下毒、朝中墨軒親信武將肅清,當所有的這一切都能連成一條線的時候,時機就已經成熟,繼洛揚之後,這是她第二次真正動手,就從現在開始。 七月流火,兩倍于三月芳菲的藥效,發作起來的樣子和三月芳菲相差無幾,先是渾身驟冷、驟熱顫抖不停,繼而是要命的疼痛、四肢無力,那個時候,只要周圍有刀器,恐怕十個裡面有七個會選擇自己了結性命來擺脫痛苦,所以那時候寧臣會用軟布條把寧錦的手腳束縛在床上,還拿了椅子擋住床沿,怕的就是她發作起來痛苦得滾下床去。 秦瑤在尖叫,她陰毒的目光甚至來不及觸到青畫,幾乎是同時,她從椅子上跌落下來,滾倒在地上,豔麗的衣衫在地上滾成一團,漂亮的髮髻也亂了,連同周遭的人、周遭的物一起雜亂起來。 「御醫,快叫御醫!」亂成一團的領軍臺上有人高聲叫著。 晌午是太陽最為猛烈的時候,青畫看到自己的衣擺在陽光底下劃渦一個又一個弧度,明明是鮮紅的衣服,被最猛烈的陽光照射居然泛著隱隱的青綠色的光芒,她不去看秦瑤,七月流火發作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瞭解,她只是閉氣凝神,用心去踏實每一個舞步,不聞不問、不看不言,宛若與喧嘩的世界隔離。 領軍台下八千將士,無不肅穆凝神,兵刀寒光畢現,沙場之勢寸寸入骨。 假如「奪天舞」跳到極致是身不由己,那麼「思慕曲」也如是,很多時候,很多匪夷所思的事物都不是凡夫俗於能理解其中奧妙的,如「奪天」、如「思慕」,越是離奇莫測的事,越是恐怖,但此時此刻,青畫慶倖自己這一局賭對了,因為墨雲曄依舊不動聲色,即便秦瑤在尖叫中喊著王爺救命,他的眉梢眼角都不曾露出一絲變化,因為,「思慕曲」已經到了高潮。 而青畫,算計的就是這可能只有一刻鐘短短的重合瞬間。 「錚!」一劍劃破長空,一個黑衣蒙面人從領軍台之下忽然閃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墨軒!其勢之猛烈,宛若雷鳴電閃,暗青色的劍毫不拖泥帶水地直指墨軒而去。 「護駕!」 「保護陛下!」 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團,方才圍著秦瑤的人驚恐地發現皇帝身邊只剩不為數不多的守備,雖然也是幾步一哨,但是對方是迅猛至此的殺手!這驚變,讓所有人驚慌失措,此時、此刻、此地是朱墨驗兵典,底不是朱墨最為精銳的軍隊,是能以一抵十,讓別國聞風喪膽的常勝軍,有誰能想到有人膽敢當著八千精銳的面公然弑君? 幾個武官是新任的,對守備佈置還不是很嫺熟,即便是墨雲曄親自調教的人才,在危及至此的關頭還是沒有長久培養的默契,禁衛軍和守衛,將士與宮中守備,這些人的掌控人平日是不會碰頭的,加上新宮上任,不可能有默契,而驗兵典是唯一一個可能把這些人聚集起來的機會,當這些人一起有動作的時候,場面已經不是一個亂字可以形容。 黑衣刺客劍如流鴻,轉眼間已經斬殺守衛無數,只片刻工夫,領軍台之下又湧上十幾個同樣的黑衣蒙面人,頓時刀劍相抵的聲音響成了一片,八千將士中有堅持不住的,已經亂了陣腳。 青畫的唇已經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因為「奪天舞」已經到了最末,她的身體已經徹徹底底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明明已經累到了極點,看起來卻是身輕如燕,在領軍臺上如同翩飛的蝴蝶,衣抉飄揚。 她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墨雲曄,然後靜靜地、小心翼翼地閉上了眼,等待這出「奪天」、「思慕」戲中最為關鍵的一步到來;「奪天舞」只剩下最後三式,青畫發現自己聽不見場上喧鬧,聽不見刀劍聲,聽不見「思慕曲」,萬籟俱寂,所有的事情,就只差一步,那一瞬,青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很久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寧錦,墨雲曄還是那個溫文的王爺,在那王府的紫藤花架下,他曾經問她,錦兒,假如有一天本王待你不好,你會如何? 年少的寧錦咧著嘴笑,先劫色,後要命,浪跡天涯,再找一個。 墨雲曄笑得眼睛成了月牙,拿著扇子戳她的腦袋,傻錦兒。 其實有許許多多的事,現在想來都是有端倪的,只是那時的寧錦太過天真、太過憨傻,而今生,青畫只能揚起苦澀的笑,閉著眼揮出最後一記拋袖;舞罷,劇痛如期而至,她不需要睜眼就可以想像得出,此時此刻肩口的疼痛是一把刀,直直插入,她重重地呼吸,卻是越來越痛,到最後只能無力地癱軟在領軍臺上。 第五章 在朱墨,比墨軒出事更容易牽連武官的是外使出事,而外使中最容易讓青雲好好利用,借機挑起事端的,是她青畫,青雲未來的太子妃,墨軒不過是個引,「皇帝遇刺」為的是讓事件看起來最嚴重,真正最關鍵、最起作用的其實是這一劍;她位不重不高,卻微妙,她有未來太子妃的名頭在、有忠烈之後的名號在、有帝師司空徒弟的身份在,她這大庭廣眾之下挨的一劍,足夠讓青持以青雲太子的身份,要脅朱墨朝廷懲辦守備武官。 她所做的,僅僅是把某些可以利用的東西串成一條線,賭注是她自己。 「思慕曲」響完了最後一個顫音,青畫躺在地上強撐著睜開眼,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看到的最後一眼,是墨雲曄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指尖發白,他瞪圓了眼,眼裡似乎有疑惑,目光卻是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一般,他驟然站起下身,劇烈的動作帶翻了七弦琴,琴弦盡斷。 「青畫!」領軍臺上亂成一團,沒有人想到,青畫倒在地上的時候,第一個叫出聲的會是墨雲曄,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叫出這一聲,只是……失控,莫名其妙的、毫無源頭可言,也許是看見了血,卻又不僅僅是因為血。 本來不能視物的眼睛在「思慕曲」到未了的一瞬間,突然看見了強烈的光,他吃痛地眯起眼,第一眼見到的,是那個他怎麼都看不透的女子最後一式舞姿,幾乎是同時,一抹寒光劃破長空,一柄劍刺穿了她的肩膀,他甚至能聽到錦帛被撕裂的聲響,那一刻,他聽不見自己的心跳,就像是奔跑的人滑倒的一刹那,明明還沒有落地,卻慌張得渾身都會酸痛起來,這感覺,和上一次在攝政王府裡一模一樣,明明是毫無關係的人,明明她恨他、惡他,卻……下不了手、見不得血、看不得傷。 甚至,他還為她一次次的挑撥給自己找了藉口,留下她性命,洛揚的死、秦瑤的毒、「念卿」的挑撥、尹歡的查案,乃至於火燒西院!她一天天成長,他一日日……厭惡自己,而如今,她就倒在他眼前,血流了一地…… 墨雲曄控制住了自己,他沒有上前查看,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著,被一群禁衛圍在中間,不知怎麼的咳嗽了起來,良久不止,他的眼死死地鎖在被御醫包圍的青畫身上,眼神莫測。 就在剛才,他問她,青畫,十歲之前,你在哪裡?可惜,她落荒而逃。 短短十數步,隔著禁衛與御醫,其實很遠很遠,只要這樣一想,墨雲曄就發現自己止不住咳嗽,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痛的不只是咽喉。 「來人!」他沉道:「傳令下去,禁衛剿清殘餘刺客,兵將原地待命,侍衛把守出口。」 「是。」 「增派御醫,找宮外名醫進宮!」最後一句,他是咬牙狠道的,眼裡有一抹藏得很深的慌亂。 驗兵典,終究被血染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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