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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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畫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想像中的緊張,那天,想容把典禮上要穿著的衣飾都送上了閒庭宮,那是一件火紅的衣裳,流蘇迤邐,彩珠輕垂,青畫不大習慣戴繁雜的首飾,一切穿戴整齊的時候她已經滿頭的大汗,一整套的衣服很是厚重,層層疊疊的金銀珍珠更是重得很,好在一路之上都有軟轎相送,這才免了又一次大汗淋漓。 「郡主,你不和墨王爺去見個面嗎?」臨到場,隨轎的宮女輕聲道。 驗兵典尚未開始,論理她這跳「奪天」之舞的角兒,的確該和彈「思慕」的墨雲曄合計合計的,青畫微笑,「好。」 墨雲曄不在兵場之內,而是在兵場一裡開外的亭中,青畫摒退了左右獨自前往,第一眼見著的是他那一襲絳紫衣衫,他一個人坐在亭中,神色安詳,亭中石桌上放著把朱木雕花的七弦琴,琴上的手纖白如玉,穩而不亂。 「小易?」墨雲曄踟躕著出了聲:「替我斟茶。」 青畫靜靜站在亭邊,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驚得瞪大了眼,她屏息靠近亭心,盯著他的眼一刻都不敢放鬆,世人皆知朱墨攝政工墨雲曄是個翩翩佳公子,一雙眼中三分閑七分雅,而如今他的眸中卻不見絲毫的光澤,就如同一潭死水一樣,他的眼…… 「小易?」墨雲曄的話裡帶了疑惑。 秦易其實並不在這附近,青畫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因為她已經在接她的時候被她隨身帶的幾個侍衛給制住了手腳,為的是讓她「單獨」見見墨雲曄,而如今,唯一能替代秦易的人只有她自己,她踟躕了片刻,終於悄聲上前,從石桌上拿了茶壺往杯裡倒了些水,斟完她才記起來,此刻墨雲曄是看不見的,他的脾氣自然不會去自己摸索杯於在哪兒,她又端起茶杯,送到了他面前。 墨雲曄不動聲色,只是微微皺了眉頭,伸出手在空中劃了一道,落空了,不動了。 青畫無計可施,只好憤恨地看了他一眼,咬咬牙拉過他的手,把杯子送到了他手心,墨雲曄的手冰涼,這觸感讓她的心顫了一下,她抓緊了衣擺屏住呼吸。 *** 「小易,咳咳……」墨雲曄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咳嗽打斷,他的臉色霎時白了幾分,空暇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上了胸口,連唇色都白了,良久,他才止住咳嗽開口:「小易,扶我起來。」 看樣子,他不僅是眼睛沒有痊癒,連身上的傷都沒有好,青畫冷眼看著,勾起一抹笑,她以前沒發現,假如他的眼睛一直看不見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她配合地去扶住他的胳膊,使了些力氣扶他從石凳上站起身,正悄悄使些迷醉的花粉讓他的神智稍微恍惚一點點,讓她把秦易演得更實在些,沒想到站直身子的片刻,她突然被一股力道給牽制住了身體,只是一瞬間,她的肩上劇痛無比! 墨雲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反手把她所有的動作都壓制下來,她的手腳都被牽制住,肩胛骨磕上了冰冷的石桌。 「唔……」青畫咬緊牙關,差點就破聲。 「知道你的破綻是什麼嗎?」墨雲曄的眼裡依舊沒有光澤,嘴角卻掛著一絲嘲諷的笑,青畫只看得見他絳紫的衣擺,她不甘地奮力抬頭,癟得眼眶都濕潤了,這樣的人,即便是看不見都能把某些東西抓在手裡,憑什麼? 「你知道儘量少觸碰我,卻不知道避免我懷疑的尺度……秦易從不敢把杯盞交到我手上,也從不敢這麼個扶法。」他輕聲笑著,緩緩伸手觸碰上青畫的臉,微微一滯,「你是誰?」 「王爺認不出我了?」 墨雲曄的眉宇間已然沒有當初東窗事發的時候那種冰冷刺骨,卻依舊是烏雲密佈,他只是斂眉收斂了神色,淡道:「是你。」 青畫強笑,稍稍調整著身體的弧度避免疼痛,「殺了我,不好交代的。」她敢出聲,就是賭他不敢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特殊的情況不要她的命,而且他現在眼瞎,假如不能一記讓她喪命,那麼不利的只會是他。 果然,墨雲曄稍稍遲疑後還是鬆開了對她的束縛,他從石桌上抱起七弦琴稍稍退役一步,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望向她在的方向,「青畫,十歲之前,你在哪裡?」 朝陽初升,露光襯著嫩芽滑落草間,溪水潺潺,一去不返,金霞遞天,天邊有飛鴻、流雲,不見景致,只見景韻。 青畫不知道自己的思緒飄向哪兒,耳邊只回蕩著墨雲曄似乎是漫不經心,骨子裡卻已經是懷疑到了極點的一句話。 「宮裡。」她強迫自己用最鎮定的聲音答覆。 「當個癡兒?」墨雲曄輕笑,「我不知道原來我已經能被一個癡兒玩弄得團團轉。」他定了定神,凝眸冷道,「青畫,你到底和我有何冤仇?」 青畫落荒而逃,她不知道他懷疑到了什麼程度,只是很單純地,不想把自己最深的秘密曝露在日光下,自然,她也沒能看到就在她轉身之後,墨雲曄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劃過的複雜神情,那是厭惡至極的神情,卻不是對著她的。 「啪!」精緻的玉杯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墨雲曄狠狠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裡殺氣畢現。 當太陽升到半空的時候,驗兵典正式開始,與別國不同,朱墨每年的驗兵典都是夏日炎炎的季節,因為朱墨有座高山叫湖眉山,是傳說中的仙山,湖眉山腳下四季如春,長年花開,在炎炎夏日裡不見半分燥熱,古往今來,這都是個謎。 青畫拖著繁雜的祭天衣飾,登上那高高在上的領軍台的時候,墨雲曄已經安然地坐在臺上的角落,他神情淡然,下喜不慍,沒有光澤的眼裡空洞一片,倒顯得整個人越發遙遠;台下,是千軍萬馬,整齊地羅列著方陣,寒光畢現,鐵騎嘶鳴,長槍、茅盾、戰車,幾乎是最強大的兵刀和將士都整整齊齊站在那兒,如洪流臨海,氣勢如虹。 青畫聽見自己的急促的心跳,這樣的時候,說悠哉自如是不可能的,她有幾分怯場,卻不得不這自己去適應台下所有將士的目光,在領軍臺上,朝中文武百宮大臣們分居雨側,高高在上坐著的是墨軒,陪伴在側的是想容與書閑,再往下是其餘幾個王爺的妃嬪,包括秦瑤,她與杜婕妤坐得極遠,兩個人像是從來不曾是好友一般,連餘光都沒有給對方留下一許。 秦瑤雖是側妃,卻也是攝政王府裡唯一的女主子,她坐的位置是墨軒幾個受寵的更衣邊上,衣著鮮亮,春風得意,只是對上青畫的目光的時候臉色僵硬,神情也有些噴限。 時辰已經接近午時,在墨雲曄的一聲琴音中,準備已久的演練終於開始。 青畫抬頭望了一眼太陽,眯起了眼,她身上的鮮紅的衣衫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居然在日光下隱隱反著光,刺得她自己都睜不開眼;樂聲一起,萬馬齊鳴,鐵槍聲轟然作響,半盞茶的工夫後將士們集體靜默了下來,馬蹄兵響依舊回蕩在山坳,良久,只剩下墨雲曄的琴音,青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開了「奪天舞」的第一步。 「奪天舞」,奪心為上,直到踏出第一步,青畫才徹徹底底地瞭解想容為什麼在上次演練過後就再也沒有詢問過她進程的原因,「奪天舞」之所以奪人心,恐怕絕對不只舞姿颯爽這一點,所有的動作她只是依稀記得個大概,卻在聽見墨雲曄的「嗯慕曲」之後停不下來……「思慕曲」的前半闕柔美,她的動作還是少許的舒緩,到後半闕的時候劍舞已經幾乎成了舞劍。 青畫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武,但是假如不會武,那此時此刻劍氣四溢的人又是誰?如果說上一次演練她已經能察覺一絲絲的身不由己,那此時此刻換了身祭祀的衣服,站在這最正規的領軍臺上,面對著台下的幹軍萬馬,有什麼微妙的東西已經脫韁。 青畫停不下手腳,卻可以清晰地穿過幾個配合「奪天舞」的舞姬,看到墨雲曄面無表情的臉,明明看不見任何東西,卻仿佛可以透過黑暗見著某些東西一樣,他的神色安詳,宛若置身清風溪水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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