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六七


  青畫只覺得渾身發冷,越是往深處想,越是毛骨悚然,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簡直是天方夜譚,皇帝親自送皇袍給自己的忠臣,這話說出去,誰信?誰能信、誰敢信?就連青持臉上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色,她更開不了口了。

  「寧相不可能謀反。」半晌,他沉道。

  寧府私藏皇袍恐怕是罪證確鑿,而皇帝親自送皇袍又毫無證據,墨雲曄當年恐怕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她不知不覺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青畫輕輕揉了揉眼眶,那兒已經酸疼得有些厲害,這幾日的疲憊席捲而來,她坐在馬上都有些力不從心,她甚至……連無意中脫口而出相府的確有皇袍這天大的漏洞都沒有注意到。

  而青持,沒有反應,他沒有反問、沒有反駁,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行動,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策馬前行;夜半宮門早就關了,那一夜,青畫在使臣館過夜,從天黑到天明,她都沒有再見過青持,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錦凰下·第一章

  第二天,青畫告辭,依舊不見青持,就連隨行的使臣也不知道他們的太子去了哪裡,只說昨夜他神色怪異,送她到使臣館後連夜騎馬離開,不知去往何處。

  青畫聽得心跳漏了幾下,不知緣由,只是……不安,不過老天爺也沒給她多餘的時間不安,因為一回宮裡,采采急忙找到了她,告訴她攝政王墨雲曄拿了錦盒找上門。

  晚春的風已經帶了幾分濕熱,翠嫩的柳芽早就結成了綠,閒庭宮的宮牆近在眼前,青畫卻站在門口踟局不前,裡面的人是墨雲曄,他或許是因為「思歸」找上門、或許是因為紙條,然而無論是哪個,對毫不知情的書閑和毫無準備的她來說都是一次劫難,墨雲曄在朱墨的勢力足夠讓他隻手遮天,她早該想到了,可是……

  閒庭宮的宮門是虛掩的,平日裡守備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都不見了蹤影,青畫輕手輕腳地走過前院,穿過回廊,只聽見蟲鳴鳥叫聲聲入耳,卻不見一個宮女或者內侍,閒庭宮裡靜謐得讓人心慌,她每走一步都細細查看,前院沒有、後園沒有,墨雲曄不可能去書閑的寢宮,那就只剩下……前殿。

  去,還是不去?這禍端是她自己一時意氣惹來的,讓書閑一個人背負實在是說不過去的事情,青畫在殿門口踟躕了很久,裡面的書閑和墨雲曄都是不會大聲講話的人,沒有一絲聲音從裡面透出來,她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就像是第一次在青雲皇宮裡見到他一樣,滿懷洶湧的恨卻無處宣洩,只好苦苦壓抑著,不能沉著臉、不能握拳、不能咬唇、不能讓眼睛洩露過多的心緒,不能……在他面前有一絲的漏洞。

  要做到這些不容易,她不是墨雲曄,愛恨沒辦法徹徹底底地和外在隔絕,所以,她必須竭盡她所能,在正式見面之前,盡可能地把情緒遮掩起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勾起一抹淺淺的笑,起步邁進了正殿的門檻。

  正殿裡有些昏暗,那抹絳紫的身影幾乎融進他身後的昏暗裡,書閑的臉色有些怪異,她靜靜地坐在主座之上,長長的袖擺垂掛在椅側,同樣的靜謐;殿上的物品都是朱木雕刻,精緻而華美,長長的輕紗垂幔掛下幾抹,被風吹得輕揚,把兩個人靜默的身影遮得時隱時現。

  青畫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殿上分外清晰,她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幾乎是同時,不知從哪兒來的一絲氣流把一張紙帶到了她的腳下,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撿起了那張紙,幾個清秀的小字不期然地躍入了眼簾,思君不見,甚為掛念;一別己久,何時再見?

  那紙在她手裡,帶著淡淡的酒香,是醉嫣然特有的芳香,就好像是被醉嫣然潑濕過一樣。

  青畫垂眸,抬眼時已經斂了眼裡的情緒,她朝他笑了笑,伸手遞上那張紙輕聲道:「墨王爺,還你。」

  墨雲曄的臉上沒有神情,只留下微微的一抹光亮藏在眼角,他定定地看著青畫,遲遲沒有開口,眼神從淡漠到玩味,又從玩味回到平日裡的溫文儒雅,時間一絲絲流逝,他始終沒有出聲,直到青畫的心起了忐忑的時候,他才微微地揚起一抹笑,如同春暖破冰,悄然無聲,他笑著柔聲道:「怎麼,郡主知道這紙是雲曄的?」

  他的臉上是春風三月的表情,可是明明柔和的話語裡卻已經帶了幾分凜然,如同靠在溫泉岸邊的石頭上,身周是暖暖的水包裹著,卻還是有一絲絲的涼意透骨而來。

  青畫愣了,卻只是一瞬間,下一刻她就又揚起了笑臉,幾步上前把那張紙送到了墨雲曄面前,垂眸輕笑道:「王爺,難不成是書閑的?那不是要改成了思卿了嗎?」她要了個小心思,墨雲曄的一記小計謀落到了軟綿綿的棉絮上。

  墨雲曄久久沒有接過那張紙,他的眼睛卻是落在紙上的,那張紙上的幾個纖細小字他早就看過無數遍,短短十六個字,卻第一次讓他亂了陣腳……如果說收到「思歸」的時候他還可以保持鎮定的話,那無意中翻到的那張紙卻讓他慌亂得碰翻了桌上的一壺好酒,酒灑了,心也就亂了。

  思君不見,甚為掛念;一別已久,何時再見?他不敢想像,這話是出自誰口,思的是誰、念的又是誰?好好的:亞醉嫣然,徹徹底底翻在桌上,一滴滴瀝幹了,直到消耗殆盡:有些東西他絕對不會去回想,有些往事早就封在最安全、也是最乾淨的角落裡,沒有人可以去撕裂它們,也沒有人可以窺見它們,一年、兩年……六年下來,淡了、卻也深了,而就在昨日,一個早就不該存在的「思歸」,卻硬生生扯裂了某些東西……

  「王爺,請拿好。」青畫清脆的聲音響起。

  墨雲曄不動聲色,他靜靜看著她,看著她眼裡那極淡的跳脫,他認識她的時間不長,從一開始的癡兒到後來的青畫郡主,再到之後的青雲內定太子妃,她似乎總是在變化,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不定性的人,起了貓捉老鼠的興致,甚至難得不與她計較,只是想看看她可以玩出些什麼花樣來,她就像是一隻逃脫的獵物,費盡心思在玩些小計謀,不斷失策、不斷換方向,就像一隻雛鳥在一次次地試飛,他看著,覺得有幾分眼熟,也就……不想去打擾這場遊戲。

  可是她幹不該、萬不該,不該著手查寧府的事,他本來已經打算動手,尹歡卻阻止了鮑,理由是國家大計,的確,她是青雲未來的太子妃,不能死。

  而此時此刻,這個拙劣的、自以為獵人的獵物正看著他,手裡拿著那張紙,眼神清澈,她在變,變得越來越……不是他樂見的方向,她的眼裡有許多東西,獨獨沒有一份尋常人見到他時有的迷蒙,卻多了一分疏離,宛若受過傷的燕子,不是懼怕,而是驚恐防備,這樣的她卻不知死活地屢屢接近他、挑撥他的耐性,就像此刻,他看不透,罕見地不知如何應對,猜不透她的目的,所以他更不想殺了她。

  「王爺,您來閒庭宮難道只是想與青畫大眼瞪小眼?」

  墨雲曄輕道,「這紙,出自誰手?」

  青畫默不作聲,只是邪氣地笑了笑,「我怎麼知道這紙是誰的?我從地上撿的,王爺難道沒見著嗎?」

  墨雲曄的眼裡閃過一絲揶揄,他淡道:「送信的人雖然不曾留下姓名,但是我府上有人覺得可疑,自發跟隨了,是青雲人。」

  青畫的臉色沉下來了一些,她有些悔恨,送「思歸」到攝政王府的人青持自然是細細挑選的,可是沒有想到,墨雲曄不在王府的時候,底下的人居然也會自發跟蹤……

  「是我。」靜謐的正殿裡,書閑怯懦的聲音響了起來,軟卻堅韌,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王座上站起了身,拖著宮中正妃長長的雲衫長袍,蒼白的臉上有著幾分奇異的神色,她翩翩然到了墨雲曄面前,盈盈一俯身輕聲道:「是我,是我一時意氣而已,讓王爺見笑了。」

  這情形出乎每個人意料,墨雲曄也是微微詫異,繼而眯起眼淡淡地投去一抹微笑,「娘娘莫要拿雲曄玩笑,送盒子的人是太子的隨行,娘娘還是莫要……」

  「的確是我寫的,是我托皇兄轉交,王爺若是不信,我可以再寫一遞對照給王爺看。」

  墨雲曄的眼色霎時淩厲,「那鈴鐺作何解釋?」

  所有的事情都解釋得通,獨獨這個是沒法圓的,青畫選擇了沉默,書閑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慌張,她輕聲道了句:「鈴鐺,是我皇兄那兒來的,墨王爺要是想找,可以找我皇兄。」

  墨雲曄的眼裡閃過一抹疑惑,卻也不再開口,只是淡淡道了聲「告辭」,他衣袂如雲,走出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青畫一眼,居然帶著些許凜冽,青畫扯出個微笑,在他身後輕聲開口:「墨雲曄,驗兵典還有兩個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