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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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歡的身影隱沒在黑暗裡,襯著幾個零星的燈籠紅光,蒼白的衣服,帶著幾分病態,也就是這病態,讓青畫突然覺得似曾相識,加上他的一句「你總算來了」,她不偏不倚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七、八年前就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的人。 宋尹,青畫隔著不遠的距離看著尹歡,不期然的,眼前的白衣瘦削身影和七、八年前某個病佩撅的身影重疊了起來,一時間她有些分不清在自己身在何處、面對的是什麼人?時光總是匆匆,哪怕是生死相隔,卻也只是彈指一揮。 錦兒姐,你會不會和墨大哥成婚?她至今還記得年少的末尹那日眼裡迸發的光芒,像是初陽,點亮了他蒼白的臉,他纏綿病榻,身體瘦削得不成樣子,但是那時卻染上了幾分紅暈,他的眼裡有著微微的閃光,說話有些氣喘,卻還是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抓著一邊被角眼光閃閃地看著她,問她,錦兒姐,你要是和墨大哥成婚了,是不是每次都能一起來看我? 墨雲曄是誰?他是朝中溫文出眾的王爺,她甯錦是個常常跑江湖的野丫頭,要是她真嫁了他,不知道朝野上不會掉多少眼珠子,當年的寧錦瞪圓了眼,他的臉色蒼白瘦骨嶙峋,她一記拳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最後只好洩恨地吐了吐舌頭,不可能! 末尹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黯淡,他說,不成婚?那你們兩個總有一天會分開各自成婚,那就……不能常來看我了。 那時候氣氛有些詭異,每個人都揣著各自的心思,寧錦心慌、宋尹失望,而墨雲曄,他噙著一抹笑,風淡雲輕;寧錦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真的會成婚,可是成婚那天,宋尹也沒有出現,他病重,回天乏術,老史官忍痛作了決定,派了幾個家僕帶著病重的宋尹去遠方求醫,這一去,就再也沒有音信。 無論是寧錦還是青畫,對於末尹的印象都還停留在那個蒼白的病態少年,眼前的尹歡是朝中無人不知的刁鑽史官,是公主上門拒之門外的妄為之人,青畫怎麼都無法把他和宋尹聯繫起來…… 「怎麼站那兒?」尹歡淡淡的聲音傳來。 青畫一時間心思複雜,理不清頭緒,只是埋著頭走近尹歡,借著微弱的光細細打量他,她悄悄懷了個小心思,別有用心地問他:「尹大人本來就姓尹嗎?」史官多是世襲,除非是宋尹實在無德得不成樣子,才會中途換人。 尹歡的臉霎時沉寂了下來,他冷道:「郡主為何有此一問?」青畫悄悄吸了一口氣,她已經有八、九成的把握尹歡就是宋尹,只是少年到成年,他的變化實在是有些大,加上多年不見,她才未能認出來,其實只要仔細看他的臉,還是依稀可以辨別出幾分當年青澀的模樣,如果他真是宋尹,以他和墨雲曄的交情,恐怕她這幾天所做的事情就全部被那個人看在眼裡了吧?她就像是個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她以為自己是在飛,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的行動時時刻刻被人看在眼裡,或許正被人細細地玩賞…… 「郡主?」青畫輕輕抓住自己的衣擺,冒險開口:「尹大人,你還沒告訴我,六年前寧府出了什麼事?」 尹歡手裡端著一杯酒,閑然自得地湊近自己的唇邊輕輕抿了一口,不知過了多久才莞爾笑道:「良辰美景,郡主可真是煞風景。」 「恐怕是尹大人不打算告訴我吧?」青畫眯眼笑,忽然記起了一個關鍵,下輕不重道:「尹大人和墨王爺向來交好,十年的交情,青畫自然是比不過的。」 尹歡手裡的酒杯一滯,停下了,他笑得眼睫都彎了,襯著燈籠的紅暈,他的臉色有些詭異,他輕笑,「你居然知道。」他三年前才回朝,回朝來就改名換姓,是借著墨雲曄的手段才混了個最清閒、也是對他最有用的差事當著,世人鮮少知道他們交好,哪怕知道,也不過是知道他和他三年的交情,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十年前就已經相識了,這個青畫,倒也有趣。 他含笑道:「郡主既然知道我不會說,又怎麼會來呢?」 青畫挑眉笑,「我知曉尹大人多病,特來探望。」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宋尹最恨的就是人家提他病情。 果然,尹歡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悶悶坐在那兒不言語,青畫靜靜地在小亭邊上站了一會兒,望了一眼天上彎彎的牙月,找了處厚實的草地席地坐了下來,不說話也不去看他,只是倚著身後的幾根翠竹,抬頭看著被雲遮得明明滅滅的月亮,許久,兩個人都沒有答話,卻也沒有一個人有離開的意思,氣氛有些詭異。 青畫心裡有些忐忑,面上卻儘量風淡雲輕,她知道,青持此刻就在不遠處的幾間竹屋裡,她必須拖住尹歡,最不讓他起疑心的方法不是不斷找話,而是反其道而行,她不說話,就是在慢慢挑撥著他的好奇心…… 半個時辰,在詭異的靜默中慢慢流淌過去,青畫努力回憶著記憶裡寧臣的行事作風,估量著他也該查完那幾間竹屋,她揉揉已經有些酸疼的胳膊站起身朝尹歡笑了笑,道了一聲「告辭」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院子。 尹歡沒有挽留,只是淡淡看著,眼裡透著一絲疑惑,一直到她離開院子,他才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苦笑,「怎麼會看錯?」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件或許不大合常理的事情,可是青畫的身影,真的有幾分,眼熟,尤其是她倚著竹子抬頭看月亮時,不經意露出的那一絲懶散,和他記憶裡的某個人真的有幾分相,像,她離開得很決絕,似乎是完全沒有想過他會告訴她真相一樣,這樣的人和墨雲曄當對手,讓他難免有幾分車災樂禍,他會有麻煩,不小的麻煩。 月牙已經升到了半空,青畫離開尹府沒有多久就見著了早在那兒等候的青持,月光把他的身影裁剪得越發清瘦,一身的夜襲衣也讓他徹徹底底地融入了黑夜;這樣的寧臣她見過的,很多年前的荒唐歲月裡,他總是靜靜地等待在路口,靜靜地替他的小姐頂下一個又一個的黑鍋,在她的記憶裡,所有人都在變化,只有青持沒變,無論是十年前相識,還是十年後生死兩隔對面不相識,他都沒有變過…… 她突然不敢上前了,她怕一上去就會把某些東西血淋淋地揭開來,在這個沉默隱忍的太子的心上再添一道傷口。 青持發現了她,扯了扯韁繩策馬到了她身邊,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遞到她面前,卻不說一句話。 青畫默默接過了,輕聲問他:「你看過沒?」 青持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沉聲道:「私藏皇袍,意圖謀反。」私藏皇袍,無論是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這都是殺頭的大罪,青畫悄悄吸了一口涼氣,握緊了韁繩,默默跟在青持的身後。 青持沉默半晌,似乎是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才開口:「甯相他一心扶持老皇帝,不可能私藏皇袍,這必定是……」 「不、不是。」青畫咬牙道:「相府的確有皇袍。」如果不是青持提醒,她差點忘了很多年前的一次舊事,當年她還只有七、八歲,第一次見著威武的皇帝,她偷偷藏在畫屏後頭,親眼見著那個皇帝把一個小包裹交給爹爹,後來爹爹就把那個包裹放到府裡的禁地,她趁著晚上偷偷摸進去,才發現那個裡面裝的是和皇帝一模一樣的衣服,她當時年少不更事,吵著要穿那件衣服,結果被爹爹勒令不許踏入那兒半步,否則就逐她出門……那時候,她的的確確是見過黃袍的。 那件黃袍……恐怕是老皇帝親手交給相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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