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五八


  青畫疑惑道:「什麼意思?」她當然知道,每個宮廷裡都有那麼個地方,只是那兒把守森嚴,普通人是絕對進不去的。

  墨軒盯著她的眼,總算是露出了一絲虛無的笑,「你不是想查寧相滿門抄斬的經過嗎?」一瞬間,青畫猛然抬頭,明白過來他的用意,每朝每代,帝王昏庸也好,大臣篡權也好,他們可能斬殺敵對黨羽,卻絕對沒有膽量斬殺史宮;史宮無權,然而也沒有什麼權利可以干涉史宮記錄事件的真相讓後世人知道。墨軒竟然是想讓她一個「外族人」親自去查閱史官的真實記載……

  青畫突然沒了力氣,她輕輕把身體的重量都交托在身後的廊柱上,最是無情帝王家,墨軒果然沒有信任過她們,之前所有事情他都留著一段距離,假如她中間出過一點點的差池,恐怕就沒了性命……

  真正的信任,是從此時此刻才開始。

  墨軒離開閒庭宮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那一夜,青畫無眠,躺在床上呆呆看著月升月落,直到東方拂曉,她才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只是那麼一小會兒,她還是入了夢,夢裡依稀是雲閑山莊的溪水小亭上,司空捧著壇酒眯著眼,三千白髮襯著他衣袂如雪,小小的她抱著個小瓶子渾身哆嗦不敢打開,那裡面可是要人命的蟲子呀……只要一隻鑽進眼睛裡面,眼睛就會先瞎了,然後渾身泛綠,一點一點,從裡面開始把人的血吸光……

  司空灌完了壇酒,倚在欄上笑眯眯問她,怕嗎?

  小小的青畫回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怕!

  司空笑得忘形,小徒弟小畫兒,你不敢打開就別說不怕,一邊捂著眼、一邊說不怕可不走我的徒弟會做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去觸碰那些會死人的蟲子,它們長相極醜、面目猙獰,司空那個怪人居然讓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第一次就去碰亡命蠱,他自個兒卻在一邊抱著酒罈子笑眯眯看著她瑟瑟發抖:後來呢?後來,她不記得了,夢裡的一切都已經遠去不再清晰,只剩下模糊的一些影子和透過窗戶投射到床邊躍動的陽光。

  天明,一切伊始,想容落水或許是個永遠都解不開的謎,既然墨軒已經答應了她去聞事閣,再追究也沒有了意義。

  聞事閣就在皇宮的南面,那個平日裡連一個守備侍衛都沒有的地方,即便如此,青畫也知道,那裡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守備,如果不是墨軒首肯,她自己一個人是絕對去不了的,既然已經有了墨軒的承諾,她第二日就去了那兒。

  聞事閣裡積著厚厚的一層灰,走過幾個關卡,真到了裡面的時候,卻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看守著層層疊疊的書櫃,午後的陽光透過聞事閣樓上方寸大小的幾個小孔,投射到昏暗的屋子裡,在斑駁落漆的櫃子上投射下一片光斑,老人在裡屋的角落裡頭打著盹兒,整個身子都快陷進椅子裡。

  青畫的腳步不重,她無意去打擾老人,輕手輕腳地繞過前排幾個貼著「徵妃記」的櫃子,一路找尋到最裡面的櫃子,才找到記載官吏賞罰的書籍櫃子,所有的書籍都是按照年份和月份排列,青畫記得爹爹被墨雲曄扣上謀反罪名是六年前的冬天,卻不知道滿門抄斬是什麼時候定下的,所以她只得慢慢從六年前的那幾冊開始找,一冊一冊慢慢往下翻,那一年總共有二十三冊,記載的都是些官吏罷免的事情,,卻沒有隻字片語提及寧相的事情;一本、兩本、三本……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青畫草草翻完,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誅殺丞相,這不是什麼小事,這是關係到舉國太平的大事,怎麼可能連個罪名和罪證都沒有列就定了謀反罪?可是史宮為什麼偏偏跳過這一段不寫?

  「你在找什麼?」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是那個瞌睡的老人;青畫被他嚇了一跳,手裡的書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發出的聲響驚了一地的灰塵。

  「我…找一些舊事。」

  老人眯著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才打了個哈欠道:「看吧看吧,每月兩本夠你看的了,老頭兒先去睡去……」

  二十四本?青畫心裡一驚,急急忙忙把方才看的六年前的記錄又翻了一遍,沒錯,少了一本!每本書籍上都標了冊數,可以清晰地看出來,少了六年前十月的上冊,趁著老人還沒有睡著,她急急追了上去問他:「請問,六年前的官吏賞罰為什麼缺了一本?你知道去哪兒了嗎?」

  老人撐開眼皮打量了她一會兒,才陰陽怪氣道:「不知道、不知道,這史事啊,老頭兒可管不著,少了一本興許是它本來就少一本,老頭兒只是負責看管這兒,缺頁、少頁的,找史官去!」

  「史宮是誰?」

  「尹歡。」

  尹歡,青畫默默念了一遍,邁出了聞事閣的大門,史宮尹歡是誰,被老人一提醒她還是記得幾分的,六年前朱墨宮裡有兩個人被稱為君子如玉翩翩佳公子,一個是墨雲曄,還有一個就是尹歡,只是墨雲曄溫文儒雅大得人心,而這尹歡卻是脾氣古怪,從來不與生人來往,傳聞說公主芳心暗許找了太后當橋約見他,都被他以「人氣亂書香」為由給攆了出去。

  當年皇帝大怒,卻也拿他這個史官沒有辦法,一時間,文雅之上、愛書居士的美名就落到了他頭上,可是後來又有傳聞,說是因為人氣亂書香而趕公主出門的史宮尹歡,自個兒卻是天冷了燒書取暖,唯獨不燒的是自家收藏的×宮秘聞,文雅之士的名頭也逐漸沒人提了:說起來,他也算是一代怪才,雖然他的府邸就在都城內,可是要見他,還真得花上幾分心思。

  青畫站在聞事閣門口思量了許久,還是決定先回閒庭宮,卻不想在聞事閣門口遇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個是前些日子替她診過脈的胡御醫,一個是前幾天還在牢房裡的杜婕妤;胡太醫似乎頗為為難,連連低頭抱拳,一副想趕快離開的模樣,杜婕妤卻死死擋在他面前不讓他走,他們這副奇怪的樣子讓青畫頓時起了一絲好奇心,她站著不動了。

  通常,青畫是不大會主動靠近御醫的,她自小和毒蟲毒草為伴,身上天然帶了點草味兒,這氣味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但大半輩子和藥草為伴的御醫卻可以,雖然御醫們大半已經練就了不該說的不亂說的習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是不大靠近御醫的;而今天,她卻意外地撞上了樁奇怪的事情。

  杜婕妤滿臉執拗,擋著御醫的路問他:「你說這是毒貓兒,這到底是個什麼毒?吃了會怎麼樣?」

  胡御醫連連抱拳,「娘娘,微臣真的不知曉……您還是問別人去吧……」杜婕妤氣得滿臉通紅,「大膽!你少騙我了,你是老御醫了,別拿你對付其他人的那套來對付我,今天你要是還想好好在宮裡做你的御醫,你最好把毒貓兒的毒性告訴我,不然……」

  「娘娘,您饒了微臣吧……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你是不能讓我知道還是不知道?」

  「娘娘啊……」

  爭執得起勁兒的兩個人似乎都忘了觀察周圍,青畫就站在不遠處,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笑,在宮廷裡問毒藥到底有什麼功用,御醫當然得「不知道」,否則出了事情,誰敢擔待?看著杜婕妤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她忍了忍,還是有些惡劣地揚聲開了口:「毒貓兒是陰毒,吃下去後三個時辰,胸口會像有貓爪子在從裡向外撓,奇痛無比,而後第四個時辰變得奇癢無比,會讓中毒的人自己撓破自己的胸口到鮮血淋漓,不過,不至死。」

  這也是這個毒最讓人痛惡的地方,它只會把人折騰得半死不活,樣貌比死還難看,雖然不至於要人命,模樣可是比較嚇人的。

  「是你。」杜婕妤轉過頭見到了青畫,眼底閃過幾縷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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