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三三


  老宮女想了想開口道:「還有一個,不過她不是宮中之人……杜婕妤與攝政王府的瑤夫人交好。」

  「你下去吧。」

  「是。」

  杜婕妤與攝政王府的瑤夫人交好。青畫本是淡然聽著書閑與老宮女的對話,老宮女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像是一根針,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進她的眼睛裡;閒庭宮裡點著明亮的特製宮燈,她卻覺得眼前的景象暗了不知道多少,那燈紗都快滲出血來……

  瑤夫人……這三個字,她上輩子聽過許多次,從一開始聽了渾身發冷、胸口堵得說不出話,到後來毫無知覺、逃得遠遠的;這三個字早就刻進了骨子裡……六年前人人都知道攝政王府裡有兩個人是得罪不得的,一個是墨雲曄,一個卻不是攝政王妃甯錦,而是攝政王派給攝政王妃的一個小小丫鬟,秦瑤。

  人人都知道,秦瑤終有一日會爬上枝頭當鳳凰,除了寧錦;人人都知道攝政王不會真心娶一個政敵的女兒,除了甯錦。

  房門「吱嘎」一聲,被輕輕地掩上了,青畫卻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她想笑,卻笑不出聲,只是苦澀地勾了勾嘴角,閉上眼睛逼著自己去直視六年前她到死都沒敢直視的真相……墨雲曄,他娶她為妻,他從頭到尾都只是需要娶「寧相之女」而已;是她,傻傻地想去站到他的身邊,陪他俯瞰江山。

  「畫兒,你沒事吧?」

  青畫回過神,盯著衣袖輕聲問:「書閑,那個采采是什麼時候來侍候你的?誰派的?」

  書閑想了想道:「今日,陛下親自送的……啊,是不是我太魯莽輕信了?」她神色一怔,「我……」

  「無妨。」青畫輕聲道,看著房裡的燭火明明滅滅,在心裡悄悄補上了一句,那本來就是墨軒希望的。

  他或許早就查出是杜婕妤所為,但是又軟禁了她,他的目的……很可能只是逼她挑撥墨雲曄的底線而已;這事,明天就該有著落了。

  夜已過半,風涼,刺骨。

  那夜青畫徹夜未眠,腦海裡反反覆覆徘徊的是,上輩子一些往事,就像是酒到半酣一般,迷蒙不清;到最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作了夢,夢裡是很多年前的春日翹家,那個風姿綽約的少年公子溫文地闔扇輕笑,他說:錦兒,你總是不愛記仇,本王真擔心你哪天會被人拐了去。

  夢裡的寧錦一臉不屑,夢裡的青畫卻站在寧錦身邊冷笑,她好想告訴他,你錯了!墨雲曄,你看透了寧錦、算准了寧錦,可是,你漏算了老天爺、你漏算了青畫!

  墨軒大婚之日的第二日是朱墨先帝的忌辰,論理,這忌辰該由皇帝墨軒與皇后一道去,只是墨軒的皇后的父親被打入了「一手相反党」,皇后雖然沒有被廢,卻早就被軟禁在鳳起殿,已經足足有四個年頭;這是宮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宮中後妃現在當首的是賢妃書閑。

  書閑位居三妃之列,皇后沒法陪同,她就是名正言順陪同墨軒的嬪妃,而書閑陪同,一同跟去的自然還有青畫;先帝的陵園在都城的郊外,墨軒這次出行聲勢浩大,除了書閑,一同跟隨的還有他的昭儀,想容,一列馬車從清晨就駛出宮門,旭日東昇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到達都城郊外。

  墨軒一人獨坐一輛馬車,青畫和昭儀與書閑一起坐一輛,昭儀似乎與書閑頗有猜忌,平時笑吟吟的她今天擺明著是藏了心事,看著書閑的眼裡充滿防備;倒是對青畫的時候她還是神色自然,和顏悅色。

  「畫兒,渴不渴?」

  青畫搖搖頭,憨憨笑,「不渴!」

  昭儀又笑著從隨身的小包袱裡掏了個小包出來,笑道:「畫兒,這是朱墨的玲瓏糕,我今天特地為你帶的,嘗嘗?」

  青畫小小詫異了一把,眼睜睜看著昭儀輕手輕腳地掀開小包,露出裡面的淡色糕點,玲瓏糕的香味在馬車裡漸漸彌漫開來,青畫心頭的迷霧也漸漸升起來;這玲瓏糕的確是朱墨的特產,當作接待來使的糕點也不是第一次,她奇怪的不是玲瓏糕,而是……昭儀為什麼對她特別好?她甚至沒有把書閑放在眼裡,而是對她一個「癡兒」照顧有加。

  昭儀想容,不僅僅是一個妃子,她是可以讓墨軒私底下叫「太傅」的人……

  「畫兒,嘗嘗看,這糕點在青雲可吃不著呢!」

  青畫木訥看著,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想容的眼裡滿是笑意,像是一個長姐對幼妹般的神色:坐在一邊的書閑早就白了一張臉,她的手已經拽在她的衣擺上,顯然是怕她真吃了那修糕點出意外;只是青畫也知道,那糕點,並沒有毒。

  昭儀的手有些掛不住,含笑叫了聲:「畫兒?」

  青畫揚起憨憨的笑臉,咧著嘴搖搖頭,「畫兒不餓,畫兒……想下馬車!」

  「不行啊!」昭儀笑道:「墓陵還沒到呢。」

  昭儀的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太監細長的聲音:「賢妃娘娘、昭儀娘娘、品香郡主,墓陵到了,陛下請娘娘和郡主下車。」

  這一聲,總算是將馬車裡的詭異氣氛給沖淡了;昭儀不是個笨女人,相反,她很聰明,為了少一分被發現的危險,青畫幾乎是迫不及待跳下車,也許是坐太久了,腿腳酸麻,且宮裡的馬車又比尋常人家高大了不少,她這一跳沒找到著地點,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一陣劇痛從腳踝傳來,直接傳到了手指尖。

  邊上侍候的太監大驚失色,「唉喲我的郡主,您倒是小心點啊!」青畫正後悔著自己的魯莽,這墓陵地上鋪的是大理石,硬得磕腳,她這一著地,腦海裡「轟」的一聲炸開,耳朵裡嗡嗡直響,痛得她眼睛都快濕潤了:做為「癡兒青畫」,她該哭的……

  青畫略略琢磨,才打算急急醞釀幾滴眼淚,卻看到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抹絳紫的衣擺,緊接著是一隻手,白皙纖長的手,微微張開了手指,伸到她面前,一個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郡主,可是傷到了?」攝政王,墨雲曄。

  青畫微微顫了顫,硬是沒有擠出眼淚來,她紅著眼睛抬頭,不著痕跡地掩去一瞬間眼裡即將彌漫開來的憎惡光芒,用孩童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他的手:一瞬間她想起了許多事情,很多年前那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年少的寧錦背著自己的小包裹翻牆翹家,也是這樣的時候見著執扇輕笑的他,他說,錦兒,你怎麼連翹個家都會弄得這麼狼狽?

  很多年前,寧錦說:本小姐不要你拉!

  很多年後,青畫故作迷茫地搖搖頭,語氣含糊地喊:「不要你拉!」她揉揉通紅的眼睛,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身,意外地看到墨雲曄新月一樣的眼裡閃過幾縷詫異,就像是上好的玉石被打磨出一絲光彩;當然,那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刻他就恢復了溫文和煦的眼神,輕輕頷首朝她身後行了個禮。

  急急上前的是書閑,她小心地擋在了青畫面前,低聲斥責:「畫兒,不許無禮!」

  墨雲曄莞爾一笑,「郡主天真爛漫,無妨。」

  墨雲曄的聲音從來都是帶著股玉石一樣的溫雅,書閑聽得臉紅到了耳根,糯糯地揚起羞赧的笑臉輕道:「謝過王爺……」

  書閑對墨雲曄是什麼心思,青書早就知道了,只是……看著她現在這副樣子,青畫卻只覺得看到了當年的寧錦;墨軒在這尷尬的時候走了過來,他朝著墨雲曄謙卑一笑,「七皇叔,時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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