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二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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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往常一樣收到了城中內線傳出來的情報。展開信箋,當那行字跡映入我的眼中的時候,我的心臟猛地抽緊了。 信箋上寫著:「……察覺到倪家的勢力暗中活動,是倪家少主暗中派人尋找齊瀧寵妃蘇謐,尋而不獲。」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去。我忽然之間記起,她在前往寒山寺朝拜祭祀的路上,就是倪廷宣貼身護衛。而且,那場變故之後,宮中還曾經傳出過奇怪的謠言…… 她是一顆璀璨的明珠,而注意到這顆明珠光彩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 她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禁不住詢問起我,我只好含糊搪塞了過去。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只是自己就是不希望她知道。心裡頭無端地生出一種惱火來,就好像是……就好像是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出軌那樣的不快。 她其實是個敏感的女子,雖然經歷過破城時候的慘痛,經歷過宮廷最複雜的鉤心鬥角,經歷過遠遠比尋常女子更多的波折和磨難,這一切都讓她處事冷靜機敏,精于謀略。但是,在她的內心最深處,依然是一個敏感單純的女子。有時候會像個小孩子一樣斤斤計較著一些微末的小事。 也許我不應該隱瞞她。我苦笑著想到,尤其是在吃飯的時候,看到她憤憤不平的用筷子虐待那幾根青菜的時候。 葛先生的到來,給我,還有這個天下帶來了嶄新的機遇。我實在不能容忍自己錯過這樣的機遇,我長久得近乎一生的籌劃,耗費了全部的心血精力,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接近過目標。 所以我狠心離開了她,離開了這所帶給我最溫暖最單純回憶的山間竹舍。 然而,當我再一次帶著成功的喜悅回到那裡的時候,迎接我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失落。 這個世上,有些東西一旦錯過了,就永遠沒有機會再挽回。 就好像我和她,錯過了一次又一次,明明近在咫尺,卻馬上又會遙若天涯。 也許,我總是自視過高,以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一切都在棋盤之上。 但是卻忘記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最終,我所有的籌謀,所有的算計都是棋差一招,腳遜一步。一切的野心都變成了鏡中拈花,水中捉月。 無論是對她,還是這個天下,我都是失敗者,是個功敗垂成功虧一簣的失敗者。 在那一夜,我終於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喝下那杯酒的時候,我沒有絲毫的懷疑,齊瀧竟然會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 當我看到倪源倒在我眼前的時候,當我緊隨其後感覺到全身的力量都在流逝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一切。 我回憶起那個總是喜歡趴在書桌上睡覺,睡得口水都流下來的孩子;回憶起那個拉扯著我的衣袖,苦苦詢問著「為什麼,我只是想要和她一起玩……」的孩子;回憶起那個遇見困難就會掉眼淚的孩子。 這個殘酷的世界,是什麼逼迫著他,讓他親自點選了那杯穿腸毒藥,然後親自陪同著我們喝下去。 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恩怨權勢,所有隱秘的思緒和綢繆都在這一杯酒裡面終結了。 這一杯酒,了斷了我,了斷了他,也了斷了一切, 這一杯酒,乾坤同醉。 我最後興起的念頭是,她怎麼樣了,她也喝下了那杯酒! 泰天水的劇毒連當年的璿璣神醫都束手無策。 我回憶起照亮我人生的第一抹綠色,回憶起那一方散發著淡淡玉蘭花氣息的絹帕……最終一切的記憶都凝固在了碧波池畔那一道絲毫不肯示弱的清冽眼神上。 我只能夠支撐著自己向後殿走去,我記得她還在那邊的小偏堂裡,我只希望在永遠地閉上眼睛,在結束這簡單又複雜的一生之前,能夠見到她一眼,能夠告訴她我的承諾和我的愧疚。 寒意從四肢百骸滲透進去,滲到骨子裡,滲到心底裡。極度的寒冷之中,我看到了偏堂裡面她經常坐的那個座位。 那裡,只餘下一卷醫書被拋在地上,卻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我走上前,坐在她日常坐著的位子上,看著桌上那盞孤獨的燈火輕輕搖曳。 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我和她……又一次錯過了…… 我是註定要死在這裡了。在我死後,人們會怎樣的評價我,評價這個時代,評價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呢? 也許,在他們的筆下,我會變成一代賢王,雖然少年的時候碌碌無為,但是成年之後卻能夠力挽狂瀾,在國家危急的時刻挺身而出;也許在他們的眼中,我會是一個奸詐的梟雄,韜光養晦,圖謀著更多的權勢和地位…… 可是有誰知道我隱秘的愛情和掙扎,有誰知道我苦澀的承諾和甜美的期盼。有誰知道,在我人生的最後一刻,這樣振作起僅存的力量向著後殿走去。 不過是希望,在臨死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她的容顏。 §番外三:雨夜輕寒 隔著珠簾,她將手中的摺子放下,說道:「此事就這麼辦就好,你思量得很是周全。這一趟辛苦你了。」 「太后過獎了,微臣分內之事。」我躬身回稟道。 輕柔和緩的風吹過雕花窗臺,帶著若有若無的呼嘯聲進了屋子,將一側淡金色的鮫綃幔帳掀起又放下。 在這樣的重重掩映之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夠看到她側著頭,似乎是在思量著什麼。半晌,我聽到她清亮的聲音幽幽地響起:「輕涵,你……你可有心上人?」 我的心臟禁不住漏跳一拍,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我。我忍不住抬起頭來,卻又立刻強迫自己低下頭,不敢去看幔帳掩映之下模糊而又清晰的容顏。 「微臣沒有。」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道。 空氣似乎有瞬間的凝滯,然後,她清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紅唇緊接著吐出的話語讓我無比清晰地品嘗到失落的酸澀。 「你有沒有想過成親?」她問道。 成親?!面對她,這個詞語對我來說似乎是前所未有的遙遠,此時卻又變得如此貼近。 我沒有回答。 她閉上眼睛,用一種近似歎息的語調繼續說著:「瑞國公沈家的女兒聽說才德兼備,相貌不俗,可堪良配,而盛庭侯賈家的女兒我也看過,是個賢淑溫和的女子……」她用柔和緩慢的聲音提起大齊一個個名門貴女,然後問我,「你可有中意的人?」 也許是我已經習慣於在她的面前說是了,也許是母親在家中反復的嘮叨讓我明白自己確實需要一個妻子了。 我抬起頭,看著她,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永恆,然後我低下頭,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聽憑太后安排。」 瑞國公沈家是大齊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如果是在戰亂之前,以我的身份地位,想要娶到這樣的女子不啻於癡人說夢,而現在卻不過是我可以選擇的眾多範圍之內的一個。 天統之亂結束後,倖存下來的門閥貴族已經不多了,勢力也大不如從前,但是依然不容小覷,如何在打壓他們的同時安撫他們,變成了朝中一個迫切的問題。我們需要靠這樣的聯姻來鞏固自己的班底,擴展自己的勢力。 「改天我為你安排一下,你見一見這些……」 「不必了!」我猛地打斷她的話說道,帶著逾越失禮的急切,然後又醒悟過來,將聲音放緩,卻依然堅定地說道,「請太后為臣做主即可。」 無論娶她們之中的哪一個,甚至是娶這個世間的任何一個,對我來說,會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嗎? 對於未婚妻,我已經沒有了什麼太深刻的感觸。 記憶之中,我曾經有過一個未婚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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