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二二一


  她沒有告訴過我就開始幹這樣瘋狂的舉動。我苦笑了一下,她是害怕我阻止她吧,畢竟,我已經阻止過她很多超出理智的行為了。

  紅蘿藤原本只有海邊的懸崖峭壁上出產,採摘不易,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除非是接觸過這種東西的人,不然很難辨認出來。

  也許我們還是幸運的,這件事情並沒有被人發覺,茶葉不多,也很快就被皇后喝盡了。

  有時候,我會禁不住想起齊瀧的皇后,那個王家的女兒,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見到了當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兩個人何其相似啊!可是,她的眼中卻比她的姑姑更加多了一樣東西,就是她看齊瀧時候的眼神,是從來沒有過的灼熱和喜悅。

  這個女子,她可是知道,她永遠也不能為自己心愛的人生下孩子了。

  宮廷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你永遠都無法確切地把握你的敵人在哪裡。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徹底地意識到,她不再是那個我初次見到的水晶一般晶瑩的少女,她再也不會笑得像春天的小鳥那樣歡暢自在,再也不會輕聲低呼著,「啊,你的額頭受傷了。」然後不帶絲毫心機的掏出散發著蘭花清香的絹帕。

  這個宮廷裡面,可是有永遠都不會變化的人?

  日子依然繼續。

  在明面上一切祥和的時候,底下的暗潮湧動的速度卻在加快。

  而所有的加速,都是因為一個女子的出現。

  她是個充滿著傳奇色彩的女子,一直到死,我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形容她。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碧波池畔,她充滿著力度的毫不示弱的目光讓我驚訝,並且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興趣。第二次見到她,已經是在天香園的筵席之上了,那時候的她,看似嬌弱無限,卻更加讓我吃驚。

  也許她不知道,僅僅憑藉著眼神,我就已經認出,她就是那天在碧波池裡面遇見的女子了。

  然後是奇跡一般從天而降的刺客,讓原本平淡無奇的宮廷筵席情勢急轉直下。

  在那一場戰鬥裡,我經歷了生平從來沒有過的艱險。讓我最貼切地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尤其是後來我知道,這次的青衣刺客溫弦的年齡尚且比我還小。這種絕頂的武學奇才,將我長久以來為之自傲的信心擊得粉碎。

  當我因為極度的疲倦跌坐在地上的時候,我看到刺客手中的劍像是夏日夜空的閃電一般脫手而出,向著齊瀧飛去。

  齊瀧要死了?!當這個念頭還沒有在我的腦海裡面形成精確的意思,甚至我還沒有來得及感到恐懼或者悲哀,就看見一個身影撲在齊瀧的身上。

  緊接著金玉相擊的清脆聲音響起。

  其實,這樣的聲音與她合稱得出奇。昏迷之前,我心中奇跡般的升起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那時候的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和她之間的牽絆會這樣長,長到貫徹了我剩餘不多的全部生命。

  她成為我人生最後最濃重的一抹色彩。

  隆徽末年的時候,她就像是一朵忽然降臨到這個宮殿裡的花苞,遇到了和煦的春風,在這個繁榮的季節裡面冉冉綻放。她身上的聖眷濃重得讓六宮為之側目,地位也是扶搖直上,甚至勝於昔日的雲妃。

  這樣的榮寵自然也會理所當然地招來很多人的嫉恨,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很多的糾紛都懂得如何應付,如何明哲保身,但是有些勢力,有些人,卻註定不是她獨自一個人所能夠應付得了的。

  比如王家。

  王家嫁禍棟樑會,想要除掉她的行為,為我送來了一個可靠的盟友,畢竟,妙儀現在已經是一個不理世事的太妃,不能擅自插手宮中的事務,這讓我急需一個新的宮廷裡面的援助。而且同時,我手中也已經掌握了足夠控制她的把柄。

  得知她的身世,是在一個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其實之前,我曾經委託過妙儀試探於她。連妙儀也對她讚不絕口,說她的資質尚且在自己之上。

  不過那時候,在我的心中,她還僅僅只是一個資質過人的妃嬪,就算是勝過往昔的雲妃,勝過往昔的所有妃嬪,但是也只是一個簡單的妃嬪而已。

  但是在東來樓的那次偶爾的談話,讓我鬼使神差地起了一個詭異的念頭。而更加讓我震驚的是,那個奇異的念頭竟然是真實的。也許冥冥之中確實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引導著她走入我的生活,走入我生命的最後。

  之後,齊瀧的一時興起讓我有了名正言順地踏足采薇宮的機會,相隔了近十年之後再一次踏進這裡,我幾乎認不出這個我從小生長的地方。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宮殿還是那所宮殿,但是這裡的人,這裡的氣氛,還有這裡的所有一切,都不再是我曾經居住過的那個黯淡無光的院子了。這裡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深深地刻印下了屬於她的印記。

  一番針鋒相對之後,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而她,則不得不屈從於新的危機。

  第四次見面卻是在另一種情形之下了。

  借助她的手來再一次傳遞關於齊瀧身世的謠言是我也同意了的,經過了繼位之初的那次謠傳,齊瀧的心中不是沒有疑惑,而且這幾年來,王家的存在,對他來說阻力已經開始超過襄助。

  這樣的形勢之下,謠言再起正是恰到好處,但是我沒有料到,妙儀她會用自己的死亡來鞏固這個謠言的效果。

  我曾經想過趁機將她接出宮去,讓她脫離這個宮廷,但是她卻毅然選擇了死亡,如此決絕,如此剛烈。也許在我被重重的宮規束縛,無法與她親自接觸的這幾年裡,她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日子,日漸絕望,日漸凋零;也許,就算是離開了宮廷,她也已經找尋不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和動力了。

  妙儀的死亡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那是比較起母親,比較起沈綠衣,比較起眾多的變故更加讓我措手不及的。

  就好像在敬勝齋門口竟然會見到她一樣的措手不及。

  我們兩人並肩坐在衰敗的敬勝齋門前,卻奇跡般的沒有了爾虞我詐的鉤心鬥角,也許是這些年的偽裝奔波已經太勞累了,在這個雲淡風輕、月冷露寒的夜晚,我坦誠地談論起過去,回憶起影響了我一生的那幾個人。

  不得不說,她是個好聽眾。在她的宮女進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將她叫去侍寢的時候,我忽然開始嫉妒起齊瀧來。

  我坐在橫欄上沒有動,就那樣看著她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我的視線裡,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弦的一角在慢慢地被觸動。

  對於她的報仇,我從來沒有放在心裡頭,在我的眼中,她終究不過是個亡國滅族的女子而已,就算是再厲害,頂多能夠成為褒姒妲己之流,但齊瀧並不是夏桀商紂那樣的君王,自然無需擔心。

  知道她隱藏在身後的勢力是在那場決定了整個歷史走向的劇變之後。

  想不到連我求賢若渴的葛先生竟然也是她手中的底牌之一。

  我無法說清楚在面對遼軍的重重圍困時,到底是什麼促使我不肯放開她,自己一個人逃走,這實在不是我的一貫作風。反正最明確的事實就是,我抱著她一起跳下了宮牆,放棄了獨自逃生的機會。

  之後,在宮中,在東來樓,我們一路相伴。

  再之後,我和她一起逃出了京城。

  當我背負著她攀爬下大齊京城城牆的時候,就好像是背負著自己長久努力才尋得的寶物,就像是貼近自己最密切的親人,我的心中充滿的不是對於未來的迷茫和急切,而是欣慰和歡快。

  之後的日子,我們隱居在大齊京城西北部的小山村裡。

  那段時光是難得的輕鬆悠閒。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這樣貼近我的生活。與她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裡,酸甜苦辣種種滋味都讓我品嘗,讓我驚覺人生也可以這樣輕鬆多彩、單純自然。

  我已經無法想清楚是從哪個瞬間她牢牢地佔據在我的心間,讓我的目光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讓我的眼中滿是她的身影。

  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一方面期盼著日子能夠飛快地度過,讓天下局勢的轉機儘快到來,另一方面,又希望著這些日子能夠慢一些,讓我有更多的陪伴在她的身邊的時光。

  事情的變故出現在五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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