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七一


  「他以後不會了。」蘇謐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我知道他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齊皓沒有說話,他低下頭,禁不住想起上一次溫弦行刺的事情,當時大內侍衛和禁軍幾乎把整個皇宮搜了個底朝天,就是沒有找到那位重傷的刺客。自己也是根據宮中的眼線所提供的情報推測出行刺之人是溫弦的,現在看來,他是如何逃出皇宮的?再聯想到蘇謐用過的那張面具……

  他抬頭看了蘇謐一眼,沒有說話,心裡頭卻泛起一種酸意,心情忽然變得焦躁不安。

  蘇謐心緒煩亂,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狀,無意識地吃了幾口飯,用筷子戳了戳菜葉子,忽然問道:「你不準備動身嗎?」

  「啊,」齊皓一愣,愕然道:「動身?」

  「如今大齊地方上的勢力都在伺機而動,搖擺不定,正需要有一個中心的人物來凝聚他們。大齊的皇室貴胄都被屠戮殆盡,除了你,還有誰能夠聯絡起他們啊。」蘇謐淡淡地陳述著事實。

  「建州將軍沈約、水師統領陳述……這些人手中的勢力集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如今葛先生北上,一旦事情辦成了,遼軍必定不日南下,與倪源爭鋒。時間緊迫,你正應該抓住機會,把握住這份力量。然後韜光養晦,待兩軍疲憊的時候,趁機……再謀前路。」

  「你看的倒是遙遠。」齊皓不動聲色地看著蘇謐清冷的神情,說道。

  「難道你沒有想到?」蘇謐反問他道,語氣裡面帶著淡淡的諷刺意味。

  齊皓愣了一下,說道:「我自然也是想到了。只是準備遠遠不及你們這樣的長遠而已。」

  「你想的還不夠長遠嗎?」蘇謐笑了一下,說道:「我還以為豫親王的情報是周全得很呢。」

  「再怎麼樣也比不上你啊。」齊皓笑了一笑,他能夠聽出蘇謐話中有不滿,卻不明白這份不滿是從哪裡來的,心中越發焦躁難安,禁不住脫口而出道:「連溫弦這樣的人才都能夠收入旗下,怎麼是我能夠比較得了的呢!」

  一種若有若無的霧氣漂浮在兩人之間,氣氛像是凝滯住了。這是住進這個竹舍裡以來,兩人第一次吵架。

  蘇謐心頭一陣苦澀,很多事情他都在隱瞞著她,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至少慕輕涵這一招棋,她就從來沒有向他透露過。

  他們之間牽扯了太多的權勢和利益的紛爭,無數的障礙橫隔在他們中間,終究無法像平凡的人家一樣,坦誠以對。

  心中一種酸楚難抑的感覺湧上來,也許,這一段日子真的已經結束了,這短暫的生活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夢醒了,人終究是要回到現實的。

  看到蘇謐神色淒然,齊皓的心裡頭一軟,忍不住說道:「是我失言了。」其實他剛剛所說的也是實話,他從十六歲的時候,妙儀太妃向先帝進言,他才得以進入兵部衙門歷練學習。平常的皇子都是十四歲就開始歷練栽培了。他的起步就已經遠遠地落在別人的後面。

  「我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培植起自己的勢力,」齊皓苦笑了一下道,「不過是短短幾年的功夫,如何能夠與南陳在大齊經營幾十年的情報組織相媲美呢,而且也缺乏像葛先生這樣的統籌全域的智者。」

  「剛剛我是嫉妒你了,不要生氣,是我不對,」齊皓笑道,「顧二小姐,可以饒了我吧。」

  蘇謐臉上笑了一下,算是將這一段事情揭過。

  他固然是有事情隱瞞自己,自己也是一樣,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呢?

  難道是這種偽裝的夫妻生活,這樣平淡如水的閒適日子過得太久了,以至於讓她開始無意識地忽視她與他之間的身份和隔閡?

  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遠比她想像的更加遙遠,她是大齊帝王的妃子,而他是大齊帝王的兄長,她是南陳舊衛的餘黨,居心叵測,一心只想著圖謀不軌,而他是大齊的親王,肩負重任,絞盡腦汁力挽狂瀾。

  終究有一天,他和她都是要回去宮廷的,都是要回去那個華麗而且沉悶的牢籠。

  這樣的山野自由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段短暫的插曲而已。

  只是對於她,這一段生活是滿心愜意而舒緩的享受,這些日子以來,山間吹拂的細風讓她盡情放鬆地沉浸在了這份悠閒平淡的生活之中。而對於他,只怕連這樣短暫的插曲都是一種浪費時間,他一心想要的,是皇圖霸業,是不世功績,是揚名於天下,是傲視於塵世。

  而不屬於這裡……

  蘇謐轉過頭去,窗外,夏日的陽光灼熱,不知不覺之間,樹上已經有了知了在叫個不停,聲音一波連著一波,吵得人心煩意亂。

  「剛剛我說的也是真心話,」蘇謐的心情卻奇異地開始平靜下來,笑道,「如今局勢緊張,機會轉瞬即逝,你正可以趁機收服大齊權貴豪門遺留下來的地方勢力,而且除了你,還能找得到更好的人選嗎?」她用平淡的語調講述起事實。

  齊皓仔細地觀察著她,她沒有說謊,她確實已經不生氣了,可是卻有一種無形的牆,仿佛冰雪鑄成,阻擋在她的面前。

  那是比起生氣,讓他更加難以忍受的冷漠和疏離。這是為什麼?

  到底自己應該怎麼辦?

  這段忽然橫隔在兩人之間的距離讓齊皓心中苦澀難掩。

  「……你留在這裡,也是為了保護我,如今這裡一切都是平安,山間隱蔽,遼人就算是劫掠,也不會找到這樣貧瘠深遠的小村子裡。」

  蘇謐繼續說道。

  齊皓的臉上苦惱與深思的神色交織出現,無論心情怎樣,現實開始提醒他,她說的對。他不得不承認,這正是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考慮籌劃的問題。

  其實早在太后薨逝、王家衰弱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暗中聯絡王家在軍中的勢力,希望能夠填補王家遺留下來的空白。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就是這個大齊親王、先帝長子的身份。

  失去了王家的凝聚力,這些地方勢力急需一個引導的中心,一個佇立在朝中的代言人,而他需要的則是更加厚實的人脈基礎。事情的進度一直很讓他滿意,遼人入關之後,這種行動更加的順利了,而且也變得更加緊急和必要了。

  兩人潛藏在東來樓的那段時光,與城外的聯絡中斷,所以他才會那樣的心急火燎,急欲出城。

  脫離了城牆的束縛,隱居在山村的這些日子裡,他已經暗中聯絡各方勢力,可是緊緊憑藉著消息的傳遞還是不牢靠,那些地方勢力終究難以信服,少不得由他親自去一趟以示誠意。

  他必須去了。可是……

  「可是萬一我走了,誰來照顧你……」齊皓遲疑地說著。

  「周圍的人不都可以照顧我嗎?再說,我也不是沒有自保的能力。」蘇謐笑著繼續道,語調平淡從容,「已經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意外,村裡都是純良之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山地貧瘠,遼軍也不會前來搶掠。」

  齊皓抬頭看著蘇謐,神色遲疑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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