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七二


  「如今局勢轉眼就要變了,一定要先下手為強。」蘇謐依然平靜地分析道。

  「我去!」齊皓長吸了一口氣,打斷了蘇謐的話,說道。這是他長久期盼的機會,如果放棄,那麼他這一生恐怕都無法再尋找到這樣的機會了。

  他絕對不能夠錯過。

  「我大概要去兩個月,兩個月之後,我就回來。」齊皓凝視著她保證道,「然後帶著你走。」他這一趟前去聯絡地方勢力,需要奔波不停,從沿海的容州,到內地的詢城,遍佈全國各地,路途的辛苦,蘇謐的身體是絕對無法承受的。

  他的目光灼熱而深邃,帶著蘇謐無法看清,或者說不願意去看清的光芒。這時候的齊皓當然沒有想到,兩人再一次的見面,已經是在遙遠的兩輪秋冬之後了。

  蘇謐微微側過頭去,像是逃避一樣,她點了點頭。她想起那個飛雪飄零的夜晚,兩人攜手逃亡的路上,在西福宮高高的宮闕頂上,在那個滴水成冰的時刻,他也隱隱在她的耳邊吐出過這樣灼熱的話語。

  此時這樣信誓旦旦的保證又一次聽進了耳中,別有一種酸楚。

  屬於他們的純潔的日子,只有這共同患難的半年而已,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結束了。兩人最終所要面對的依然是嚴酷的現實。

  帶她走?他們能夠走到哪裡去?

  如果他真的成功,將來回到宮中,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呢?

  蘇謐爽快地答應,臉上沒有絲毫的失望抑或不舍,齊皓的眼中卻是苦澀而冰涼,是什麼讓她重新封閉了內心呢?

  正在思慮之中,蘇謐已經起身道:「我去收拾碗筷。」

  她剛剛轉身,卻不防備猛地被人從身後抱住,她吃了一驚,惱火地掙了掙,齊皓反而抱得越發緊了。

  蘇謐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忽然齊皓扳過她的身體,灼熱的溫度壓在了她的唇上。蘇謐頓時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兩人自從在這裡結廬而居之後,表面上雖然夫妻相稱,但實際上守禮自重,同住一個屋簷下,偶爾會有身體接觸,也都是無意之舉,日子溫馨卻平淡,恍如窗外的流水般清淨自然。

  這是第一次,有這樣決絕而激烈的失禮舉動。

  兩人之間氣息交織,隱隱能夠聽見對方的心跳聲。蘇謐想要掙扎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失了掙扎的力氣,就這樣任他抱著。

  感受到齊皓那一吻之中蘊含著的熱情和決然,她心裡頭卻逐漸黯然冷寂。

  罷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這樣的亂局之中,任何人都不能保證見到明天的陽光,他和她也一樣,在那迷蒙不可測的未來之中,他們都只是隨波逐流而已。

  他這樣一去,說不定事情難以成功就會喪命在半途的道路上,壯志未酬身先死。而她說不定永遠不會再等到他的歸來。這個世界存在著太多太多的變數超出他們的掌握,讓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猶豫。

  他們不過是這個浮世之中掙扎求存的凡人,看不見這局的盡頭。

  蘇謐心中一軟,回手抱住他。所有的心計和芥蒂,都在這一吻之中消散而去。

  這一吻,是開始,也是結束。

  齊皓鬆開蘇謐,依然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可是我實在不能夠放棄這樣的機會,等著我,馬上就會回來。」

  齊皓看向她的神情專注而真摯。

  蘇謐點點頭,秋水明眸卻不自覺地微微錯開他的眼光。

  這段日子終於徹底結束了,或者說,這樣的日子從來沒有開始過,只是在她一廂情願的思緒裡面,它是存在著的。此番他一去,如果真的成功,必然是又要回到波瀾詭譎的宮廷,那樣深遠的紅牆之內,哪裡去尋找如同這個山間村舍一般淳樸自然的世界。百尺紅牆,高樓遠隔,其中可是有一方屬於他們的天地?

  巍峨的宮闕太高,太遠,可這亂世的浮光卻又太虛,太幻。

  暮色低迷。

  月光將一抹清冷斜斜投入室內,滿地如霜。

  兩人離得很近,彼此淩亂的心跳都能夠感受到。

  可是卻又相隔很遠,仿佛一個人以為感情已經結束,另一個依然以為剛剛開始。

  齊皓在第二天的清晨就離開,將蘇謐託付給附近的鄉鄰鄉親。

  兩人居住在這裡近半年,村裡的人早就將他們看做自己的家人一般愛護,自然立即答應了下來。

  齊皓離開之後,蘇謐的日子並沒有什麼變化,山村裡的時光像是靜止了一般,讓人完全感覺不到日子的流淌,只有偶爾葛先生的消息傳來,提醒著她外界時局的變動。

  也許戰爭終究是男人的話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算是再聰明,再擅長謀略,也有無法觸及的一面,只能夠在這裡靜靜地等待。

  齊皓離開已經超過兩個月了,他原本答應了兩個月之內就回來接自己的,可是現在已經算是爽約了,蘇謐有點氣悶地想著。也許,南方的局勢不是像他們想像得那樣順利,也許,他發現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或者遇見了什麼難題,也許,他……太多的也許讓蘇謐的心情隨著這炎熱的夏季的結束而煩躁不安起來。

  他終究還是要以這個天下為先的,蘇謐輕歎了一聲。

  夏天的燥熱幾乎快要過去,山間的風清爽涼快,不需要宮廷裡的藏冰和玉簞就可以舒服地度過。

  在這一年的盛夏裡,整個天下的局勢陷入一種沉滯的泥濘之中,所有的變動似乎都停滯不前,

  南陳的新帝雄心勃勃,不斷地召集兵馬,擴大實力,而倪源卻一改積極主動的常態,堅守城池,避而不戰。

  京城之中四處搶掠的遼軍也逐漸消失了蹤跡,似乎是因為這炎熱的天氣使得他們也失去了大遼鐵騎一向為之自傲的銳氣,只好躲在高高的城牆後面打發著時光。當然也是因為整個京城周圍,被他們搜羅一空的村莊幾乎已經找不出什麼可以進一步榨取的價值了。

  日子似乎就是這樣平靜地度過了,但是蘇謐明白,平靜只是暫時的,倪源只是在積蓄力量,等待最佳的時機,這正是他最擅長的,不出動則已,一旦出擊,必然是給予對手最致命的重創。而且送來的情報也說過,倪源對於南陳的反抗勢力,暗中收買安撫的手段一直沒有停止。另一個京城裡,遼軍的低迷也不過只是短暫的休息,一旦等到了秋收,他們的身影就會像是嗅到了血腥氣的餓狼一樣地紛紛冒出頭來。

  眼前這段和平得近乎窒息的日子,不過是更加猛烈的戰火即將到來之前的短暫休息。

  前幾天,葛澄明那裡已經傳來了好消息,溫弦刺殺居禹關守將賈通成功,關內的軍略大事盡皆落入了慕輕涵手中,之後自然是要安撫軍中人心,等待將關內兵馬全部收服在手中的一刻。

  估算日子,應該快要有動作了吧。蘇謐計算著時間。

  斜陽夕照,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蘇謐站起身來,想要將竹竿支撐的窗子放下來。

  無意間從窗前向村子入口處望去,卻見有一隊人馬正遠遠地向鄉村裡走來。

  蘇謐的動作頓時停住了,她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支只有不到百人的隊伍,隔得很遠也能夠看出精良的裝備和整齊的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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