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七八


  蘇謐也清醒了過來,她竭力想要轉頭看一看四周,可是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

  倪廷宣看在眼裡,想要上前幫忙,可是手伸到半截就止住了,蘇謐柔弱的嬌媚之中流露出一種懍然不可侵犯的冰雪之姿,如同一堵看不見的牆壁,擋在了兩人的中間。

  蘇謐轉動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褐色岩石的四壁,這裡只是一處尋常的山洞,她的眼神又穿過洞口,落在遠處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自己還真是命大啊,她苦笑了起來。這樣掉下懸崖都死不了。

  可是,也許好運氣不過是暫時的,她可以清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飛快流逝,臉頰燙得驚人,自己正在發熱吧,身上的衣服寒冷得像是塞滿了冰雪,讓自己滾燙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按照自己的體質,如果不出所料,最多一兩天的工夫,不對,眼下連火焰和食物也沒有,恐怕是連一天都支撐不住了。

  聽到蘇謐的呼吸聲逐漸地加重、急促,倪廷宣立刻意識到她的身體恐怕快要支撐不住了,應該怎麼辦?

  前去寒山寺朝拜的事情早就已經通知到了寺廟,原本應該抵達的妃嬪車駕卻忽然失去了蹤跡,相信立刻就會有人出來尋找搜索,在山道上發生的激戰痕跡也是隱瞞不去的,可是要想尋找到這一處懸崖底部,至少也要有一兩天的工夫,而且,就在進入山洞的同時,他掃視了一下四周,這裡似乎是一處絕穀,四壁都是懸崖的,想要下來救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能再等了,看著蘇謐,必須自己尋找出路,她撐不過一天了。

  「我出去找些吃的來。」他一邊說著拙劣的藉口,一邊逃一般地出了山洞。

  蘇謐的眼神落在滿是血跡的身影上,他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滲了出來,他卻恍惚未覺一般。血把大半的武士服都浸透了,上面還有激戰之後的破損,使得原本精緻英挺的衣服變得殘破不堪,而且只有中衣在身,蘇謐這才發現,他原本的披風和外衣此時正蓋在自己的身上。上面還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心頭不自禁出現一絲的溫暖,隨即負罪一般的自責籠罩了她,她忽然就有一種衝動,要將身上的衣服遠遠地扔出去,可是手臂連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等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蘇謐無神地看著洞頂。

  §第三重 日月輪回玉潔冰清 第十二章 滴水成冰

  時光就在安靜的等待之中流逝,山洞口出現了一個身影,是倪廷宣回來了。想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竟然是在仇人之子的眼神之下度過的,蘇謐自嘲地笑了。

  進來看見蘇謐灰敗的臉色,倪廷宣大吃一驚,他連忙上前扶起她,剛想要提起真氣,丹田就如同針刺一般的疼痛,他身形也忍不住晃了晃。

  感受到身後溫暖的氣息,忽然,蘇謐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一甩。

  「不要碰我!」她的聲音淒厲而且絕望,「不許碰我!」這個人的恩情,她一絲一毫也不想要。

  還沒有觸及她身體,手掌就被狠狠地甩開。就算是比小貓大不了多少的力道,可是其中的決絕和厭惡還是清晰無比地傳達出來,讓倪廷宣心裡微微一緊,果然,她醒過來之後是不會容許尋常的男子這樣的無禮的。

  她試圖把他推開,推得遠遠地,可是完全失去了力量的身體只是柔弱地掙扎了幾下,如同小貓的磨蹭一般。

  倪廷宣一陣黯然,自己就是那樣的招人厭惡,讓她這樣摒棄。他依言略微向外退了退,把蘇謐身上的衣服蓋好。

  勉強呼吸了幾口氣,蘇謐轉過頭,警惕地看著他,這時候她才發現,不過是出去了一趟,他的身上又多了一些擦傷的痕跡,剛才他是去尋找出路了?想要跳上懸崖嗎?真是傻瓜,那不過是白白浪費體力而已,憑藉他的功夫,等到救援還是沒有問題的吧。

  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妃,雖然這一次的救護不力,依照齊瀧的性子,恐怕他侍衛統領的職位是要不保了,不過有他那位戰功卓絕的父親,性命肯定無礙,再過上幾年就可以升回去的,何苦這樣的費力呢,還有什麼比起性命更加的重要呢?

  他身上的血跡因為被水浸泡而洇散開來,已經把幾乎全身的衣服浸透了,從剛才他走出去的腳步聲,蘇謐可以清晰地聽出沒有了平時的輕靈自然,顯得沉滯延緩,他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吧。單薄的衣服緊貼著年輕挺拔的身體,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一絲的痕跡,可是依他的傷勢,恐怕每一步都會痛徹心扉。

  心裡忽然就柔軟起來,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算了,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什麼仇恨,什麼傲氣,都要跟著自己的生命一起煙消雲散了,還說什麼死也不能受敵人的恩惠。

  她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在把自己殘餘不多的生命力呼出體外,她竭力使自己保持著清醒,可是無處不在的寒冷像是看不見的手團團包圍住她,拉扯住她,讓她無法掙脫,就要又一次沉淪了下去。

  她想要搖一搖頭來表示自己的清醒,可是揮之不去的疲憊感還是開始籠罩住她。

  不行,自己不能死,不能這樣死掉,她應該如何去見底下的親人啊。

  感受到倪廷宣滿是急切的眼神恍如實質般落在自己的身上,蘇謐忽然笑了,「說一說你自己的事情吧,倪副統領。」她輕聲說道。

  被突如其來的話語驚訝了一瞬間,緊接著那句倪副統領讓他的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我……」他呆呆地看著蘇謐,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我的事情?」

  「是啊,說一說我聽聽。」蘇謐順口說道。沒有什麼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東西的話,自己就要這樣暈過去,再也清醒不過來了。

  「你是倪源的長子吧?」蘇謐問道。

  沒有意識到蘇謐毫不客氣地稱呼著自己父親的名字,倪廷宣點了點頭:「我是父親的第一個兒子,可是不是嫡出的,我的母親是……」倪廷宣遲疑了片刻。

  「你的母親不是靖昌郡主?」蘇謐無意識地問道。

  倪源的夫人是大齊數一數二的名門吳家的女兒。倪源本來是梁國有名的青年俊傑,出身豪門,二十多年前,梁國還沒有滅亡的時候,他就取了梁國公主為妻,新婚沒有多久,齊國攻打梁國,勢如破竹,駙馬之尊的倪源竟然歸降了大齊,而他剛剛娶過門的公主自然就「順理成章」地死在了戰亂之中。

  當時情勢緊張,為了籠絡這位降臣,齊武帝專門賜婚。本來想要以公主下嫁的,可惜當時大齊的宮廷沒有適齡的未婚公主,而第一名門貴閥的王家也沒有待嫁的女兒,於是齊武帝就從勢力僅次於王家的吳家選擇了一位小姐,封為靖昌郡主,賜婚給倪源。這位郡主就是倪貴妃的親生母親,蘇謐也是見過的,她時常前往後宮探望倪曄琳,是一個豔麗富貴而又趾高氣揚的女子。

  「我的母親,不是那樣高貴的女子,」倪廷宣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的母親出身卑微……」忽然之間,這種連自己的至交好友慕輕涵都沒有說起過的內心的隱秘就這樣被流暢地說了出來,他心裡也忍不住一陣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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