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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你用這樣的嗓音,說的是:「我是太子的人。」

  「太子是閩國的太子,我是閩國的王。」他笑起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你知道『臣』是什麼意思嗎?古代就是奴隸。現在不是還有些人被罰作『隸臣妾』嗎?男犯女犯,罰作男奴女奴——所以,你看,我要糾正一下,你們都是我的人。是我的奴隸。」

  他總是喜歡用這麼沾沾自喜的腔調,發表一大篇言論,而且論證過程居然還不能算錯。你沒有理會,只是道:「如果有一種賭注,證明您是錯的呢?」

  他道:「什麼?」

  「如果太子承認我是您的,我就跟您走;如果太子告訴你,他和我不能分開,那我願意報答他的心意,哪怕用自盡的方式。」你平靜的說,比在媽媽面前提出習舞的賭注時還要平靜,「您,接受這個賭嗎?」

  「為什麼?這對你沒有好處。難道你覺得我不會叫你自盡?」王俯下腰,看著你的眼睛,「……啊,不對,是因為你不畏懼自盡。」他想了想,笑了,「很好。上次見面時,你畏懼的東西是什麼呢?現在好像已經破除了。這讓你變得更有意思、更加像原來的你。我接受你的賭注。」他眨眨眼睛,「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伯巍是我的兒子,我瞭解他。」

  你安然的挺直肩背而坐。

  是,你當然知道伯巍是個什麼樣的人。但你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這是你在神意面前下的決定:如果伯巍為了你對抗父王,向你證明人世間有一個人肯拿肩膀保護你的身體,那麼你,願意免除這個人的困擾,用自盡的方式也在所不惜。

  從葉締把你送回伯巍身邊那刻起,你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神不肯叫你抽身事外。你復仇的使命,也許對於神來說有特殊的意義,所以神認為你應該完成吧?但你想再給人間一次機會。

  王一直蹲在你面前,像頭大棕熊看著一隻瓷娃娃似的,那麼有興致的看著你。他的身材是伯巍繼承的那種:寬肩膀、厚厚的胸膛、有點兒太長的雙臂、濃密的鬢角,這些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但是眼睛不同。伯巍繼承了母親的雙眼皮和黑眼睛,而王的虹膜顏色較淡些,那種金褐色有點迷蒙的感覺,睫毛淡而短,眼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像在笑著,配了眼睛的顏色,這種笑意都帶了神秘的悲涼。

  你忽然覺得這雙眼睛像小郡爺。不需要說話,只是蹲在面前,看那麼一眼,就會讓人覺得他和你有某種特殊親切的關係、他明白你心中某些不允許任何人瞭解的內容;甚至如果某一天,他看也不看你一眼的走過去,眼角的餘韻仍然會流露某些特殊意味,讓你覺得他對你來說仍然是個特殊的人。

  這就是首領的魅力?任何人都可以不喜歡他,但第一時間承認他與眾不同。不知道小郡爺對自己這種魅力怎麼看,但王顯然清楚得很,他明白自己對所有人有影響,不只是因為「王」這個頭銜,還因為他自己的特質,於是他可以很隨便的抬手為你摘下髮夾:「不要戴假髮,你這個丫頭。」

  伯巍回來時,正見到王摘下你的頭冠、假髮髻。你的真髮露出來,短得像個野孩子,劉海擺脫髮夾的束縛,披下來遮著眉眼,影子下,眼眸如黑玉的刀光。「遇橋乃鳴,阿威,你沒有告訴我實話。你是橋。這是天給我準備的女人。我要把她帶走了。」王對他說,沒有回頭。

  你也沒有回頭,側對伯巍而坐,眉心、鼻樑到下頷,後頸、肩膀和腰身,所有線條像玉雕出來似的,凝然不動。

  那個時候,他如果一個箭步過來,對他的父親、整個郡國的王說:他要保護你,任何人要奪走你,除非跨著他的屍體過去。那你願意直接把刀子紮進心口,告訴他:繼續做您的太子吧,我放您自由了。

  這把刀子握在你袖管中。你一直是想得這麼周到的傢伙。

  伯巍嘴巴張開來一點,像做夢,發不出聲音。

  你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王一手兜住你的腰背、另一手抄起你的膝彎,將你橫抱起,走向後面去。

  「這是我的……」伯巍終於找到聲音,這麼說。

  「不,這是我的。你弄錯了。」王簡單回答。

  你在他懷中離去。速度不快,伯巍的身影漸漸落在後面,你用眼角餘光同他告別。

  真遺憾,他與你,到最後都沒能成就一個愛情傳奇。

  第二人稱版 補記

  補記一

  王從此眷眷於你,你在「花深似海」學得的一切知識都有用。甚至,久了之後,你的**也食髓之味,在其中得到樂趣。

  他要帶你入宮,但阻礙力量一時比較大,不但因為你出身低賤,更因為你曾經是伯巍的嬪妾。於是王叫你先進道觀斬斷塵緣、避過風頭,擇日再行入宮。他並且做主叫你認了南郡王夫妻為乾爹乾娘——「前段時間阿威不是叫你認作南小子的義妹?那就這麼著吧。南小子很忠心,是他來跟我說,阿威納的你,可能是『逢橋乃鳴』的孩子。有點兒掙扎,南家這小子,但總算分得清忠義。你就認他家作乾親吧,我帶你入宮會方便點。」

  小郡爺當然要投靠王的。不管怎麼說,伯巍的力量不足以保護南郡王全家,聰明人當然知道怎麼取捨,一切掙扎痛苦在所不論。所以,後來伯巍悄悄將你從前削下的青絲,纏了他自己的一綹頭發送來,向你表明心意時,你只是將這些髮絲作線,繡了幅精妙的繡品,送于乾爹乾娘添福添壽。王聽了,捧腹大笑:「虧你這小丫頭想得出來!」

  新年過了、是元宵,宮裡一些女人們很不願意你入宮,趁著佳節時分王必須出席宮中的應酬,連番獻媚,想以紅粉帳困住他、叫他忘了你。你早有計較,倒不做什麼別的,只是將從前市井中聽來的傳奇,巧妙編織,每當見面時一段一段說給王聽,他要離去時,總有一段傳奇正在難解難分。王雖然人到中年,好奇心比少年人還盛些,回去怎能不百爪撓心?紅粉帳裡呆不牢,再怎麼山高路遠、還是一趟趟跑回來,聽你的下回分解。

  於是,新年的炮竹聲落盡時,你被封為貴人,將正式入宮。賢平嬪盛怒,不知從何處聽來說,你可能是連波的轉世,便請道士來作法抓鬼。

  那時候,葉締來求見王,痛得滴血的說:「王上,這件事行不得!那位姑娘……」

  「我金口玉言,已經封了她。你怎麼不知禮數?該叫她如貴人!」王笑道。

  「是!這位貴人娘娘……臣調查過,她從來沒學過刺繡,在道觀中也不過是誦經、學些草藥知識,怎麼突然就能繡了?王上不覺得奇怪?」

  「所以呢?」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要看他怎樣自己把傷口揭出來。

  「王上,當年……連波,她是繡莊的繡娘。」葉締聲音低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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