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九四


  「所以,當年我從你手裡把她要過來,害她自盡;今日你跟我說我的新寵可能是她還魂,叫我小心?」王大笑。

  葉締埋頭。

  「你錯了。如煙不是連波,她們有根本的不同,你看不出來嗎?」王笑道,「既然你這麼老實,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連波當時是懷著孩子的。」

  葉締的眼睛猛然張大。

  「不過也沒什麼區別吧。不管她有沒有懷什麼,我還是要她。你如果不把她給我,我就毀了你的前程,最後你還是要屈服。」他站起來,「就這樣吧。聽說宮裡有人在胡鬧什麼法事,我要去阻止一下。」

  「王,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有鬼魂之說,又何必介意法事?」葉締抬起頭,最後一搏。

  「如果你真的寵愛一個人,你不會讓她接受任何試煉。再無害的試煉也不能給她。」王回頭看他,「我說過,這是我真正高於你的地方。是她們永遠會屬於我、而不屬於你的原因。」

  王行動得太晚了。法師的銀鈴已經搖響,拘魂的聲音喊:「連波!連波!」

  如煙,我一直以為你會遭殃,可是你全然沒動,而我竟被拘過去了,一路上,看見穿著新年衣服的小女孩吮著快融化完了的麥芽糖、她哥哥點燃最後一個小鞭炮;宮女把新洗的衣服曬出去;小太監在數著銀錢;順成宮裡,新封的美人戚氏唱道:「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我。」幽暗中宮,頭銜是「王妃」的女人坐著,絮絮跟心腹說:「唐慎儀太蠢了,直接下手殺掉乾淨,為什麼要先用刑、想問什麼口供呢?我再追加命令叫她殺,就晚了一步。我也太蠢,還以為這個妖精是天派下來幫我的,妖精畢竟是妖精,馴不服的,死了活該……」

  一路過去,像新死的鬼魂奔赴冥間,腳步不停,我回憶起一點從前的事來,一條大河在奔流,名字叫忘川嗎?飲過渡口的湯,就忘卻一切去投胎,我不肯的,賣湯女人說:「那你在這邊耗著吧。如果你弄明白孟婆湯是什麼做成的,你就不在乎喝一口了。」我於是在忘川河畔流浪,你不知為什麼在我的身邊,忘川河的水霧浸透靈魂,一切好像都模糊遠去,我忘了很多事情。你忽然對我說:「明白了。孟婆湯是用忘川河水煮成的,而這條河裡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時間。時間會叫人遺忘。但如果有一種恨能熬過時間,那麼再多喝一碗湯,也沒有關係。所以我們飲了它,回人間去復仇吧……母親!」

  母親?我連這個也忘記了。你抱著永遠的時間也不能磨滅的恨,而我徘徊在你身邊,迷失著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個女人、還是你?一切的愛和恨都遺忘,只有你是重要的。因為我,是深深愛著你、卻再也不能保護你的母親?那我為何要帶著你尋死呢?因為被所愛的人送進另一個人手裡嗎?你像恨著那些男人一樣的恨著我吧!我也是殺死你的人們中的一個。

  銀鈴叮噹,我被吸入法器,奇異的火焰要將我烤碎了。忽然出現一個神將,將我罩住,同時命令我:「走吧。」「走?可是我還捨不得……她今後的事情會怎樣呢?」我迷迷糊糊說。

  「天自有打算。她的故事自有別人記述。」神將說,「她已經覺醒,你再留下去會妨礙她執行天的使命。」

  銀鈴聲突然斷裂。王是在此刻趕到,阻止了做法。「走!」神將拽著我的身臂說。我身不由己離去,回頭,似乎見到你步入王宮,像任何母親眼中的孩子一樣小巧美麗,然而滿身罪孽。

  那個男人對你犯下不容原諒的罪,但也給你帶來至上的**快樂。你從此不屬於任何人,至死都要跟他糾纏在一起吧。你們是被獵與獵食的關係。原諒我,不能再跟隨你下去了,親愛的孩子……我愛你。

  補記二

  那個新年,紫宛的才藝震動了京師,她的聲名已與嘉蘭比肩。

  那個新年,替媽媽院裡譜過許多曲子的裴笛師高升到了大內梨園裡。有傳言說,他的手藝倒還行,可要說起曲子來,其實是剽了他徒弟的。那徒弟是南邊人,來都城已經很多年,一直赤膽忠心跟著裴師傅,前段時間不知為什麼瘋了,只是成天唱一支小曲:「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我。」

  道觀裡,你見過田致真——當年的如煙和田菁,再見面,已經是聖真和致真——房間裡很清淨,案頭插著一瓶新梅花,她臉上有看透一切的神氣,對你說:「保重。」

  原來,再怎麼樣的人生,再怎麼樣的相遇與分離,結末也不過「保重」二字。

  後記

  《寒煙翠》歷時近兩年,終於結束了。「什麼,這樣就算結束?」有人也許要這樣說,「如煙後來如何呢?還有伯巍、還有小郡爺、還有宣悅和貼虹……還有整個閩國?」

  這篇故事,只是想講:復仇不是唯一的選擇,但如果每個人不努力改善身邊的世界,那麼總有某個人、會不得不走上復仇的道路,從而讓一切都變得無法收拾。

  至於真正的復仇過程如何,這也許是宮鬥文、也許是女性皇朝的崛起文,總之是其他故事了。本文想講的已經完結。

  人類,我恨你們,你們要當心啊。

  (完)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