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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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來過、甚至連太醫都偷偷請來看過了,藥石罔效。太醫說:醫者治病、不能治命。我能殺病氣,但不能挽回這位小姑娘的命。她身上死意已大於生意。 小郡爺知道了這件事,猶豫了片刻,問媽媽道:「在這種時候,是要告訴太子殿下,還是不告訴好?」 媽媽回答:「不必了。如果救得回來,等復原了再說更好;如果救不回來,不妨讓他們見最後一面、甚至最後都見不著,對大局說不定更有幫助呢。」 小郡爺笑笑,眼神深處無限傷惋:「我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媽媽雙眼一彎:「妾身會再想想辦法,也許有轉機也不一定。」 小郡爺似乎警惕起來,目光變冷:「你沒有守護好這個孩子。」 媽媽嫣然含笑:「世子大人,妾身已經答允了您,又怎會毀諾?您叫妾身用這樣的身份協助您,就是看中妾身身為女人的能力,妾身又怎麼會在這個孩子身上失誤呢?」 小郡爺冷冷道:「有一種愚蠢的人,是明知對自己不利,也忍不住玩火的。如煙有一句話沒有說錯,過去的事情對你影響太深。我只望你莫要蠢到那種程度才好。」 「不,」媽媽微笑,「時辰未到,妾身不想死,也不想受苦。妾身為您所做的一切都盡心竭力。」 小郡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去吧。」 媽媽告辭後,小郡爺坐著沉默了很久,托著頭歎一口氣。 「你後悔選了那個孩子嗎?」簾幔後面,有一個人問。 「不。她是那樣的資質,與其說我們選她,不如說是她選了我們。」小郡爺道,「命運的安排無法後悔。」 暗門移開,那人走出來:「那末,不要歎氣。這種晦氣樣子是什麼用都沒有的。形勢還是對我們有利,我要你把東宮的心思再打探一次。那女人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我們冒不起險。」 小郡爺應道:「是的……父親大人。」 ====== 注: 1:真正的戲子,不是那樣容易就能做的。平常如果喜歡哼兩嗓子,那算是「戲劇愛好者」,到了「票友」的程度,才能真正上臺唱一齣了,有的票友在某方面的藝術造詣甚至可能比真正的角兒還要高,但票友是不以戲謀生的。從這個角度說,熒某認為嘉蘭的演出定性為「票戲」更合適。 2:唐韓愈《柳子厚墓誌銘》:「雖少年,已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焉。」 3:《世說新語》上卷,「言語第二」章,「孔文舉年十歲,隨父到洛。時李元禮有盛名,為司隸校尉。詣門者,皆俊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文舉至門,謂吏曰:『我是李府君親。』既通,前坐。元禮問曰:『君與僕有何親?』對曰:『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有師資之尊,是僕與君奕世為通好也。』元禮及賓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陳韙後至,人以其語語之,韙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文舉曰:『想君小時必當了了。』」 ====== 你是在跟紫宛又一次切磋舞技後,病倒的。 紫宛的舞已經略有些名氣了,儘管媽媽說她還在修行,不能正式獻演,但一些有身份的人很感興趣,希望來見識一下,媽媽也不好深拒。 這些客人中,包括宋家現在當家的長房老爺、襲侯爵之位的宋恒。 「小女的舞技還非常稚嫩,怎麼敢勞煩大人您屢次屈尊前來呢?」媽媽很客氣的說著,但語氣裡仍有掩飾不住的自得。 「雖然稚嫩,但仍然可以讓人覺得心裡寧靜。」宋恒淺淺道,「何況史大娘不願再起舞了。」 「老嘍,舞蹈這回事是最欺負人的,筋骨硬了一點點都不行啊。」媽媽笑著,臉上一點都沒有傷心的意思,殷勤將他招待進去,回過頭來問另一位貴人:「二爺您不進去坐?」 宋恒來了四次,宋二老爺陪他大哥來了三次,前面兩次都進去坐了,這次只是站在外頭,聽媽媽問起,他做個怪樣:「紫姑娘挺漂亮,可老跳一支舞,我也要看膩啊。我沒大哥那麼素淨的胃口。」 媽媽「噗哧」一笑:「二爺還是這麼調皮。」 她這話說出來,宋二老爺仿佛回到了當年的荒唐歲月,咧開嘴更為燦爛的一笑,正想說什麼,媽媽繼續道:「可是,侯爺怎麼總帶二爺您隨行?這不像他以前的作風啊。」 宋二老爺的笑臉立刻轉變為苦瓜臉:「不就是前些時候的事惹他生氣了。他沒拎我到祠堂砍我腦袋,不過罰我跟著他、不准亂跑。」 媽媽又是掩袖一笑:「侯爺也還是老樣子啊。……那末,妾身先叫幾個小姑娘來吧,雖然如果擺起排場來作樂的話、可能會招侯爺不高興,但招待些茶果、說說話,總還是可以的罷?」 「正是這麼說!」宋二老爺很愉快的應了一聲,喉嚨裡有痰,清了清、咳出來,小廝忙捧一條繡花手巾接住,正待退下,宋二老爺轉身時抬著手肘、碰著了他,手巾落在地上。紋月正走過來,見著了,愣一愣,快步上來,要彎腰揀起,宋二老爺很憐香惜玉的叫了聲:「算啦!」問她道:「現在你跟紫姑娘?」紋月腰骨僵在那裡,埋頭應了一聲。宋二老爺瞄瞄她:「看你很眼熟啊。從前跟誰的?」紋月很輕的回答:「婢子一直在院子裡……也在老爺跟前伺候過。」聲音有點兒發顫。 宋二老爺「哦」一聲,摸摸腦門:「好的。好的。你替我跟紫姑娘問個好。」又叫小廝賞紋月。看媽媽叫的鶯鶯燕燕都來了,他心情甚佳,表情格外開朗。紋月在後頭悄沒聲息站了會子,退下了。 你來找紫宛的時候,知道宋家的人在,不想與他們打照面、又懶得回頭,就先在耳房裡侯著。那兒爐火燒得很旺,你坐一會兒,不覺迷迷糊糊有點盹著,仿佛青雲起自腳底,托你去一處光明所在,陽光透過雲層,將一切照成淡紅色,隱隱是鐘鼓樂聲,所處地方像座神廟,高大溫暖,因為沒有牆壁的關係,轉眼間溫暖就被撕裂了,四邊柱子起不了任何屏障作用,牛鬼蛇神一概擁來,空氣盛放作灼熱的煙花,你恍惚聽見有人叫你的名字,心臟巨跳一下,醒來,是紫宛推著你的身子喊你。 你自覺背後滾滾的都是熱汗,定定神,強作歡笑,與她寒喧兩句,知道宋家人已經離開,你便同她跳了幾段舞,告辭回去,本是著了汗,又加風裡春寒凜凜,你覺著比往常更冷,正縮著肩頭,忽而聽腳底「喵!」的厲叫,一道黃影躥進旁邊花木裡去,你不曾防備,嚇得尖叫一聲、鑽到旁邊人懷裡,心裡發毛、身上抖個不住,好容易定下神,仍覺頭目森森、腳底不穩,回去後,漸漸睡倒,病勢發作出來。 開始,你還想紮掙一番,想著「已經耽誤了時日,又給病一攪,怎生是好」,心底有如滾油煎著也似,發著燒,昏迷一會兒,再醒過來,睜開眼覺得房間太亂,想出聲叫宣悅將幾件陳設擺得更雅致些,嘴唇張開,只發出些嘶啞的「荷荷」聲。「我又失聲了?」你想著,默然躺下去,這次徹底放棄了抵抗。 高燒持續了許久,直到宮廷中的太醫來,連投三貼藥劑,才將它壓下去,但昏迷的症狀仍然沒有改善,間中也有醒來的時候,但可以看出神智一次比一次虛弱,人們說,當你再次昏迷、並且不再醒來時,這一場病也就走到終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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