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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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巍怔了怔,看你一眼。你怯生生的再點一次頭。伯巍便歎道:「成。」拍拍你們的肩,「我在門外等著!」 這一句話,是向你提供保護,並再一次對梁中使發警告吧?你低頭悄悄的抿嘴:這個傢伙,不愧在宮裡長大的,說起話來還有點腦子呢。 進到屋裡,關上門,梁中使端端正正的一坐,你心裡頭直打鼓:「誰先開口比較好呢?」幸而他沒讓你猶豫太久,便喚道:「如煙姑娘。」語調跟在外頭時一樣,不卑不亢。 你也便跟在外頭時一樣恭敬回道:「中使大人!」 開場白已經交換過,他面無表情像背書一樣宣講道:「殿下現居太子宮,按國法應有妃一人、良娣二人、保林二人、孺子二人〔注〕,因年未弱冠,只封有慎儀良娣一人,是為右光祿大夫之女,閨訓淑端、品貌和允,王與王妃親賜封冊,納入太子宮;余宮女千余人,視同從九品至正六品不等,人選自王宮中擇出,王妃慈筆圈准;侍兒數十人,不列品階,人選由正三品以上官員及王、後五服內親屬獻呈,王御筆圈定。」他頓了頓。你不說話。他便接下去道,「如煙姑娘,如你所聞,殿下身邊是什麼樣的人才能伺候。他要將你作為侍衛親屬收進府中,也不是不可以,但地位比侍兒還低,只能作最粗使的丫頭、絕不得接近內殿。且殿下如對你稍有親近,必定掀起軒然大波。王、後一旦得知,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是不說話,低頭,耐心的等他說重點。 重點來了:「姑娘,愚以為,您如果入太子宮,不但危及他人,更將禍延己身。姑娘以為然否?」 你輕聲道:「大人,這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年幼。」他道,「愚願出萬鋌金,送姑娘遠走他鄉,避開兇險宮廷,享一生的安閒富貴,如何?」 這真是個好主意。這位梁中使真是個厚道人。但你道:「賤婢不敢。」 梁中使道:「嗯」 「賤婢活得懵懵懂懂的,忽然像從夢中醒來時,就是見到了太子殿下。所以賤婢生命裡只知道有殿下一個人、也只願意聽他的話。賤婢知道自己此刻若忽然離開、或者死去,殿下會很不高興。賤婢無論如何不敢讓殿下不高興。」你道。 梁中使聽得攥緊拳頭,想捶一下椅子把手,又怕驚動外頭的伯巍,只能就這麼攥著,凜然含著怒氣,臉上露出什麼神氣,像是葉締某一刻的樣子。他也像葉締一樣俯身向你,道:「姑娘,六年前的事,沒人記得了嗎?」 你的睫毛輕輕一跳。 「遇龍則開,逢橋乃鳴?那個孩子是你嗎?咱家只要一句話,宮廷裡會叫你屍骨無存,省得有這麼妖異的孩子接近王室,你明白嗎?」 你明白,王妃如果知道你的存在,會很積極的叫你屍骨無存。這話倒不假,可是奇怪,梁中使怎麼不現在就跟王妃告密,讓王妃幹掉你呢? 你心裡迅速作出幾個推測:一、王室不只伯巍一個子孫,梁中使生怕事情鬧大、壞了伯巍的名聲,影響他接掌王位;二、梁中使還不敢確定你是不是那個「遇龍則開」的孩子,心存仁厚,不忍馬上除掉你;三、也許他對伯巍的忠誠勝過對王、王妃的忠誠,當伯巍下了命令維護你時,他不敢違抗;四、不管如何,他稟性剛正、遇事卻猶疑難決,換句話說,腦子夠清醒、手卻不夠辣,而且深愛伯巍,行事難免掣肘。 ====== 注: 太子有妃、嬪,數量較王為少。妃即太子妃,嬪有六人,所謂良娣、保林、孺子,都是「嬪」的等階。良娣又分貞儀、慎儀兩名,保林又分莊容、敬容兩名,孺子又分婉侍、勤侍兩名,共六人,品階與封號都是由禮冊規定的,不得亂來。太子宮的其餘宮女,太子也可臨幸,但沒有封號。 又,以上品階與封號,是熒某參考數朝做法擬定,也算有所本而擬,但本身並不是史實,望讀者們明鑒,休被熒某誤導。 ====== 這樣一想,你眼裡飛快的盈滿淚水,抬起眼睛,睫毛上都掛了晶瑩的淚花,並不抬手擦去,就那麼楚楚可憐對梁中使道:「大人……您說的事,葉尚書大人也跟賤婢提過。賤婢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了,那八個字,更是完全沒印象。可是葉大人很嚴肅,賤婢也害起怕來,生怕自己當真是妖精,就求葉大人,倘若當真覺得賤婢會為害國家,就請殺了賤婢吧!可最後,葉大人也沒動手。賤婢那以後一直害著怕,太子殿下看出來,問出了什麼事,可葉大人不讓賤婢說,賤婢就只說自己忽然開聲很奇怪、很怕不吉祥。殿下他安慰賤婢,說他也覺得奇怪,不過瞎子複明、聾子複聰、啞子開聲,這些事也是有的,可能是跟腦子裡什麼血塊有關,退一步說,就算奇怪,也是吉祥事,叫賤婢不必害怕。賤婢這才釋懷,如今中使大人您又這麼問……賤婢,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梁中使疑慮的端祥你。裝可憐你是比較拿手的,表情基本上無懈可擊。他長長歎出一口氣:「你是不肯離開了?」「大人恕罪,賤婢……賤婢不敢哪!容賤婢說句放肆的話:現在太子殿下是賤婢的天,他說有他在,我什麼都不用擔心。可如果這種情況下,賤婢還是離開了,太子殿下會有挫敗感吧?賤婢是無論如何不忍心太子殿下那樣的!」 梁中使又歎出一口氣。真正不忍心的是他。伯巍是年幼的儲君,身上應當有掌權者霸氣、但又不能壓過王去。若讓伯巍覺得他一個太子竟然保護不了他喜歡的女孩,鬧起脾氣來、在宮廷中引發其他風波,那可比在青樓旁邊金屋藏個小孩子嚴重得多! 你也就是看准梁中使心中的這個軟肋,披著羊皮,給他一擊——呵不,你本來就是羊。只不過是一隻聰明、冷酷的羊羔罷了。 梁中使第三次吐出一口氣,很長很長,歎完後,他整個人像又老了十歲:「如果是天命……如果你有一天危及太子,你會自盡嗎?」 你看著梁中使,幾乎有點同情他,輕聲道:「大人,如果是天命,那該由天來決定。」 他的頭垂在旁邊,不說話,隔壁屋子的銅壺水漏,一滴滴的往下滴,良久,他抹一把臉,出去了,在門口恭敬垂手對伯巍道:「太子,老奴已經問完了……是,老奴想瞭解如煙姑娘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想單獨與她相處。」伯巍爽朗的笑聲灑進房間:「她啊,是個很笨的小傢伙,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梁中使唯唯喏喏,還是垂著手,影子有一半落在門裡,你看著,他的瘦影一動不動、好像被囚在牢裡一般。 (誰不是畫地為牢。) 伯巍掀起衣襟一步跨進來:「小傢伙,你還好嗎?沒給嚇著?」 你抬起笑臉:「很好呢!」 他抱起你:「真的沒事?喂,要是被那個老頭嚇著,跟我說,下次我們就不見他好了。」 要真的很愛很愛你,才會把你當成笨小孩,生怕任何事情會嚇著你吧? 你微笑:「我沒事。中使大人他,是個很好的人呢。」 ——那個時候,一切似乎都很美好,那麼事情是怎麼開始不對味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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