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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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嫂卻不再接她的話茬,滿面堆笑道:「瞧我這張賤嘴!我不過是隨口一句,姐兒千萬莫往心裡去。」寫雲不依,追問道:「嫂子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這院子裡頭到底有什麼貓膩兒,別瞞著我!」四嫂先是逡巡左右,悄悄道:「我也是實在跟姐兒感情好,忍不住漏句嘴。姐兒你也別高聲,這條路子未必走得通。你要是肯聽我的,咱們就試試,要是不成,千萬別吵出去害了我這把老骨頭,你答不答應我?」寫雲忙點頭,賭咒發誓都聽四嫂的。四嫂這才附耳與她:此事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此時,繁縷正與寶巾在房裡打雙陸。繁縷聽見外頭指桑駡槐地吵吵,心中煩躁,道:「什麼『別院不長眼的賤種』,這哪像小姑娘家說出來的話!一個耳環值多少,由我算錢給她就是了,省得老在外頭囉唕。」寶巾偷偷向窗外望瞭望,連連沖她擺手:「別!她這耳環,我也聽說了,色潤形圓,是值錢的。瑞香不信這丫頭能攢下這麼多錢來買這東西,就找寫雲去問了,她只說是魔國走私來的假珍珠,不過是個便宜貨,這才瞞過去。」 繁縷歎氣:「高低能值多少銀子?我給她就是了。」說著,她丫頭紋月遞進張簡子來,寶巾好奇地探頭看:「誰的?新科進士徐大人?我說,上次他吟得那麼悲悲切切是怎麼回事?家裡死了人了?」繁縷隨手將簡子往袖中一藏,扯開了話頭,對丫頭紋月道:「我受不了耳根子聒噪,你替我開箱子取錢打發了外頭那丫頭去吧。」 寶巾冷笑道:「錢倒是小事。她的主子是誰?有名的小心眼、酸肝腸,面上溫柔、肚裡尖刻的主兒。我知你是好意,別叫人家反把你當了賊。」說著扶窗根兒往外看,不禁詫道,「咦,這四嫂這麼有本事,扶著肩兒就把她勸走了。別是走去算計誰吧?」繁縷道:「罷了!都是掉在苦窠子裡的女人,誰還算計誰呢?」 寶巾聽得連連冷笑,看繁縷神情恍惚,不便說下去,甩手道:「行了行了,也不擾你了,我找李星爺快活去!」繁縷一詫,疑道:「他不是和紫妹妹一道嗎,你又過去?」寶巾賭氣道:「譬如我跟你好,也跟金琥好,沒什麼不對。他跟紫宛好,也跟我好,又有什麼錯?大家無非找樂子,不然怎麼過這一世。」繁縷只是搖頭,眼看寶巾走遠。 這時候如煙拿一把掃帚在掃院子,是蘇鐵分派她幹這個的。她對如煙說:「你的心不夠靜。」如煙將這話聽了進去,於是便認真握著一把比自己還高的掃帚,揮動又揮動,看竹帚在泥土上掃出細細的流紋,像眼前一個個日子,似乎清淨分明,卻數也數不清,時光就在這刷刷聲裡連綿著就過去了。 一雙布底鞋出現在如煙的面前。 (——窗下,依雪正伺候蘇鐵漱口、梳頭,問主子:「您為什麼要把這個小啞子留下來呢?我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心裡面發毛。」) 如煙抬頭去看布鞋的主人。 (——蘇鐵回答說:「因為大人。」) 布鞋的主人,那清秀雙眉的溫柔,過了半生仍在,是騙死人不償命的溫柔。 (——依雪吃驚道:「因為大人?」) 禮部尚書葉締很和藹地點點頭:「掃地呢?」 (——這時蘇鐵又搖頭道:「或許是我疑心,猜錯了,但我總擔心這孩子來者不善。」) 如煙沒有言語回答他,她沒有辦法回答他,只是看著他微笑,轉身向庭院的門口走去。一片黃葉落下,擦著葉締的肩膀,微微打了個旋兒,才落在地上。 (——蘇鐵決定堅持,自言道:「我要自己親眼監視她,不許她對大人不利。」) 此時葉締掀開門簾子,抬步而入。 依雪叫道:「哎呀,大人,你怎麼就這麼自己過來了!來來,屋裡坐,衣裳著了潮氣了吧,可要烘烘?」 蘇鐵溫柔地開口抱怨道:「怎麼也不說一聲,這樣不差人打個招呼就過來了,大人存心臊我不成?」 如煙靜立在院子當中,撿起那片黃葉,在指間慢慢轉著,將它一點點揉成了碎屑。 九、鴻雁於飛 一點胭脂薄,千載紅顏老。冥冥失輕煙,落落隨荒草。鴉聲此時多,適意從來少。世事元如此,胡為傷古道。 珍珠耳環釀出大禍,是遲早的事。這一天,這大禍終於來了。 寫雲一把揪住廚娘,嘴裡破口大駡:「死不要臉的東西!人家偷我們的,你就幫她們拿出去賣?好好好,有偷贓的,還有收贓的,一條龍的蛀蟲下來,整個院子還不被你們搬空了!」 廚娘已駭得臉色鐵青,強辯道:「姐兒,說話得有憑據。哪個收贓了?三司拿人還得講個憑據呢,可不能胡唚!」 寫雲從地上撿起一把珠寶,摔到她臉上問:「看看,看看,這是什麼?我早知道你收了贓得揀個好日子一併送出去,跟了你好幾天了。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該當報應你這姦婦!」 其實寫雲哪裡知道廚娘的勾當?都是四嫂在她耳邊交代了,說這廚娘平日裡常給粉頭們銷贓,倘若珍珠耳環是給院子裡的人拿去,多半也要從她的手送出門。她暗地裡又幫寫雲盯准了,看廚娘收拾個包裹要帶出去時,便去叫寫雲。寫雲便緊趕過來,佯裝倉促撞上,弄散了廚娘的包裹,將一包的零散東西丟得一地,一看裡面果然有那只耳環。寫雲於是大吵起來,四嫂躲在角門外暗笑。廚娘此時全無還手之力,只能辯道:「這是……是那些姑娘們手頭用度不寬裕,送些東西來托我去當,我哪知道是什麼賊贓……」 寫雲沒等她說完,兜頭就啐了一口,罵道:「她們是你家的姑娘?!你給她們溜門子、舔屁眼,還會不知道是賊贓!」廚娘惱得哭起來,道:「我好歹在這院子辛苦了十幾年,夏總管可是我的親姨夫,倒要受你這小婊子的氣?走!我們去他面前論理去。」 寫雲一聽她抬出夏光中的名頭來,倒有點兒怵了,一時舌尖也鈍了。四嫂在一旁見勢頭不對,招過她女兒小草子,教了幾句話,悄悄推出去。 小草子不過十來歲的愚鈍女娃,知道什麼好歹,走到廚娘面前就學舌道:「總管也不能護著個賊吧?就算去找媽媽,去找衙門,天下都是一個理。」廚娘心裡正惱著沒處發洩,直撲上去動起手來,嘴裡也不閑著,道:「我揍你個小婊子!又關你個小婊子球的事,要你來嚼雞毛!」四嫂逮到這個機會,光明正大沖出來叫囂:「你打啥?又不是你腸子裡爬出來的血塊,要打也該老娘自己動手。你倒是說說,這丫頭是怎麼惹著你了?」廚娘也不敢在四嫂面前放肆,加上理虧,嘴裡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寫雲方才聽了小草子那句話,心裡已定了主意,便揪住廚娘,當然不會去找什麼夏總管,而是要直接到媽媽面前論理去。 一行人糾纏著,一道往青衿院去,路上驚動了好幾個姑娘。繁縷本想幫著勸解,可端的不知道裡頭的海底眼,嘴又笨,勸了半天卻越勸越忙。再加上一個金琥,從來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不但不幫著勸,倒丟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笑著就去找瑞香。待瑞香趕來,旁的不問,先沖著寫雲把眼一瞪,道:「你不是說這耳環不值錢嗎?怎麼值當鬧成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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