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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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股佬和金石哥兩個領頭叫起好來。眾人的賞賜劈裡啪啦向盤裡扔。李鬥卻只是悶笑,叫紫宛去取件東西來。 媽媽收回盤子時,裡面裝的已經不少了。雖然有人還嫌這如煙是個啞子,有人又覺得她的詩意不夠好,但看在小郡爺面子上,多少總得拿點兒東西出來。這些人非富即貴,隨身掏些玉珮、扳指兒什麼的,都是上等貨,一起堆到盤裡,足夠開個長三牌子,還有餘。最後吳三爺見大勢已去了,自己親手脫下玉佛珠手串放進盤裡,笑道:「孩子有志氣,我們理當扶助才是。」說著看如煙一眼。 他已經決定不管花多大代價,也要得到如煙。別人眼裡,她也許只是個可愛的小啞巴,但在他眼裡,她早成了個不說話的小妖精。越難到手,越叫人心癢。此生若不能得到她,他死也不瞑目。 紫宛回來了,手裡提著個小布包。李鬥笑著往媽媽面前一推。解開它,只見文房四寶,每件都極名貴,再搭只龍泉淡青釉菊瓣的筆洗,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媽媽托腮道:「喲,探花爺!這怎麼當得起。怎麼將這些都送與我們的小如煙添妝呢?」李鬥笑道:「添什麼妝?你把她那首詩每句都倒過來念看看。」 倒過來念?如煙這首詩將每一句都倒念,卻成了「弱草愧殘軀,園近怎啼珠;願遂好芳駐,添香助暖壺。」本詩為熒某原創,敝帚自珍。如需引用請注明出處,謝謝。 前一首的詩意,是惱恨自己天生殘疾,希望大家幫助她成為紅姑娘。而倒過來這一首,卻是說自己慚愧不能發聲,恐怕配不上姑娘的位置,但願有哪位好姑娘願意收她為丫頭,她在旁邊幫忙招待招待客人,予願已足。 一聽李鬥點撥,眾人就看出來了,擊節不已。有的人看不懂,請人說明了,才嘖嘖讚歎。紫宛拍手笑道:「如煙妹妹這樣的清志,只合替她潤筆,哪能為伊添妝!」媽媽笑啐道:「偏如今你跟探花爺,合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於是告訴眾位賓客,這如煙是如何有才華,又是如何謙卑。雖然得了小郡爺的賞識,並不願拖著殘疾的身子跟姑娘們搶風頭,只不過做席前的侍童實在太無依,因此想哪位姑娘若是肯要她,她就跟在那位姑娘房裡添香溫壺罷了。客人們聽了這話,個個稱讚。只有吳三爺面色難看:按規矩,未開苞的姑娘,房裡的丫頭也不接客,如煙若進了哪位清倌人房裡,他下手就難上加難了。媽媽哪裡管他,笑對席上眾姑娘道:「正經的丫頭,總要十二歲上訓練完成了才能分到各房。如今這孩子特殊,你們就說說誰肯要了她吧?」 敢要如煙這樣美麗聰穎的小妖精,是需要點兒魄力的,萬一壓不住她,不是找個錦上添花的小丫頭,倒成引狼入室了。故媽媽早就悄悄下了死命令,倘若整場都沒人敢出這個頭,她吩咐的人自然得舉手要如煙,免得把局面僵住。因此如煙絲毫也不擔心冷場,反趁這個機會偷偷打量起各姑娘來。 頭一個是田菁。她雖然還沒正式掛牌,但如煙恍惚聽人說,有幾個老派貴人對她很有好感,已同媽媽接洽,田菁入住長三裡是遲早的事。此刻她坐在席上得臉的位置,滿面春風,倘若這時出聲宣佈她要掛牌的事,同時要了如煙做丫頭,那是何等高姿態,何等風光。 但是田菁眼神猶豫不決,難以下定決心。 而紫宛甜甜對李鬥笑了笑,便揚袖道:「我要如煙!」簡單而堅定。 如煙笑了,她沒有看錯她。 在今後的日子裡,她需要的拍檔,不但必須聰明,而且要絕對勇敢。 可是場中又有個淡定的聲音響起: 「我……也想要這個孩子呢。」 那微笑的是蘇鐵,她將手覆住葉締剛剛被茶水潑濕的衣袖,避開他的目光,只是笑道:「咱們書寓怪冷清的,早想多個人了,尚書大人又怕吵。這個孩子真是天上賜給我們的。紫妹妹,對不住,就讓我一次如何?」 紫宛微微一愕,笑道:「姐姐面前,哪敢提什麼讓不讓的——咱們叫如煙自己選,願意去哪邊吧?」 蘇鐵低頭一笑,看看媽媽。媽媽也有些意外,只能撫額笑道:「哎喲,你們兩個素來是不爭什麼的人,怎麼好?叫如煙自己選吧。」 眾人的目光轉向如煙。 而她卻閉上了眼睛。 他們都當她在為難,只看不見她的喉嚨抽緊了,舌頭粘在上牙膛,胃袋抽搐得幾乎要嘔吐。 那個男人啊,那個男人,她以為他會保護她一生一世,他卻撇她在虎口中;她捨生忘死地回來了,卻見他坐在另一個女人旁邊,容顏,依然是這樣溫柔。 於是她閉上眼睛。連波,連波……不,連波死了。她只是乾乾淨淨一抹寒煙,回來不是為了愛,甚至不是為了恨,只是為了復仇。 只是為了殺人。 如煙再睜開眼睛,眼底已平靜無波,只是微笑著,從地上拈起一片紫色花瓣、一片褐色花瓣,向大家眨眨眼,將它們整齊拋向空中去。紫色花瓣先落下,但離如煙較遠;褐色花瓣後落地,可是在如煙腳邊。 如煙撿起褐色花瓣,抱歉地向紫宛行個禮,走向蘇鐵和她身邊的男人。如煙的喉頭有鈍刀子在割,但是這點兒痛又有什麼關係。 就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好了,只要命運這樣安排,不妨走向他身邊,看一看自己的忍耐力能到什麼程度,自己的心志是不是已經足夠堅強到可以支撐這一生的復仇。 所以,絕不能逃避。 而葉締什麼也沒猜到。他只是凝視她片刻,確定她絕不會是那個已死的人,年齡和樣貌都不對。就算是她死後轉世,年齡還是小了太多。 可當這個孩子剛露出面容時,他怎麼會心頭一痛,以為見到了她呢?葉締自嘲地笑笑,懷疑是最近公務太繁重了,這才害得人精神疲憊,雙目昏花。他坐在蘇鐵旁邊,慈祥地看著如煙走過來。 如煙也就微笑著,像個乖乖小女兒,走到他們之間,靜靜地坐下來。 之後不久,田菁終是掛了牌,牌上是一枝半開的田菁花,題句「碧流清淺見瓊砂」劉禹錫《浪淘沙》:「洛水橋邊春日斜,碧流清淺見瓊砂。無端陌上狂風急,驚起鴛鴦出浪花。」。客人給她的評語:端柔沉婉。 此後不久,貼虹回來了。 八、皇皇者華 下雪時候等一個人,不知不覺等過了紅塵。竹葉斜成一座空城,像當年我們靜靜離分。 和夢初醒半開的門,眼波流轉不過是傷痕。寒鴉卷回漫天黃昏,像當年我們靜靜離分。 梅花開罷青苔滿盆,年華何苦去得那麼深。多少相思熬過寒冷,月亮下種成芬芳的墳。 秋歌唱後細雨紛紛,誰家梧桐又落了一身。要怎麼樣將風作枕,像當年我們靜靜離分。 貼虹這次回來,變化很大。她行走時兩腿的距離不再緊湊,有些蹣跚的樣子,眼睛裡多了點兒惡狠狠的神氣,會隨時狂笑起來。如煙剛見她時嚇了一跳,心想:這孩子莫非是瘋了嗎?但有人勸慰說:「不礙事,小小年紀遭了這樣的罪,模樣舉止難免會有變化。」 這話是蘇鐵說的,她當時坐在窗前教如煙手談——手談是下圍棋的雅稱。那黑白兩色棋子在棋盤上混沌廝殺,無窮變化,叫如煙很是著迷。 正好兩個小丫頭在窗下邊修剪花草邊聊天,說到「縷思院那個叫貼虹的回來了」如何如何,她的目光便順勢看出去,耳朵也豎了起來。蘇鐵看著她的黑子大龍,也不忙動手,只笑道:「你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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