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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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沉著臉把貼虹揪進來,摜到地上,用細竹條子抽,在所有人面前抽,讓縷思院的孩子們都看看,私自逃跑是什麼下場! 貼虹被打得慘叫不已。女孩兒們大多嚇得變色,可是也有幸災樂禍的。如煙低頭不語,悄悄留心聽香魂院那邊的動靜。 那邊也在抽打,不過被打的始終不吭一聲,傳過來的,便只有旁觀女孩兒的驚嚇哭泣聲。片刻,竹條啪的一聲打折了,被打的仍然沒有討饒,打人的還要找新刑具,那纖弱的脖頸已垂了下去,一聲尖叫起來:「嬤嬤,紫宛她死過去了呀!」 「……紫宛。」如煙在心裡,把這兩個字默默念了幾遍。 貼虹被關在黑屋子裡,要清清淨淨地餓上兩天,餓到她全身沒力,再打一頓,好死了她逃跑的心。 入夜,「花深似海」前頭一片笙簫,笑語喧嘩。縷思院中的孩子該到前面侍候的,都收拾停當去了。剩下的,各自擁衾入睡。 如煙假意上床,覷個安靜時候,悄悄溜出去,到那黑屋子面前,拍了拍窗戶。 沒人回答。這妮子睡死了。 如煙無奈,只能撿了碎石往裡丟,好歹把貼虹砸醒。她搞不清狀況,摸著頭要大呼小叫,如煙又說不出話,只能緊著往指頭尖上「噓、噓」吹氣。幸好貼虹還夠機靈,及時收住叫聲,挪到窗子下面,低低道:「小啞子,是你嗎?」 如煙「哦哦」應著,將藏下的水果、點心擲進去給她。 貼虹壓住嗓子一聲歡呼,飛快地把食物往口裡塞,狼吞虎嚥了好一會兒之後,問:「小啞子,你還在外面嗎?」 如煙輕柔地拍拍牆。 貼虹歎了一聲:「唉!到底逃不出去。你知道我下個月就該到席上伺候了,如果哪個老不死的看上我,媽媽就要把我身子賣出去!怎麼好?我完了……」 如煙一聲不吭,耐心等候。 此刻的貼虹是需要傾訴的,不需要人發出任何聲音鼓勵。她說著說著,終於到了重點: 「……那個香魂院的女孩兒。我一翻過牆就看見了她,開始還怕她叫人呢,沒想到她看我一眼,問了兩句話,回房去拿了包袱就跟我一起跑,倒好像早準備好的,路那麼熟!我們險些都成功了,誰知道老夏的狗把我們躲的轎子掀了。真是歹命啊……小啞子,你還在嗎?」 如煙再次拍拍牆。 貼虹歎道:「你也回去睡吧!功課還多著呢。別把你也給害了。」頓一頓,又不好意思地補一句,「謝謝你來看我。」 如煙不出聲地彎起唇角:的確,也是時候為自己收集一點兒感謝了。 四、人之好我 空把長條挽作弓,你攀我折任西東;倘逢壯士抽利矢,早借狂風射天公。 貼虹終於還是去席前做了侍兒。 侍兒的職責,並不僅僅是端菜送酒,或者呆坐在席前充個擺設,還要學習如何與客人周旋,如何試著為姑娘們解圍,如何幫忙撬邊敲客人的竹杠。甚至媽媽和姑娘們有些難開口的話,都特意調唆著侍兒去和客人說。因為她們還是孩子,就算說錯幾句,只需裝著可愛,撒嬌撒癡一番,也就過去了。大爺們一般不會為難小女孩兒。 可是那晚貼虹回來時,步履踉蹌,一嘴酒氣,臉上還有個鮮紅的巴掌印。 彼時如煙已學完了全套的基本功課,開始練習侍候人。貼虹回來時,也正是如煙接著,為她梳洗、服侍安寢,見到她這樣,嚇了一跳,打著手勢問她怎麼了。 貼虹咬著牙,又像哭,又像冷笑,撫著臉道:「天殺的東蠻子此處所在為閩國,向東邊中原的」新朝廷「稱臣。因中原時有新奇物色傳過來,閩國人不知就裡,道是用魔法驅動的,故閩國又有稱彼處為」魔土「的,要罵時,就罵彼處人為」魔蠻子「抑或」東蠻子「。,口袋裡能有幾個銀錢,就席上到處給人逼酒,我在旁不過多說了兩句,他大碗端了就灌過來,把我牙都磕了。還反說我狗眼看人低,劈面就是一巴掌!」 如煙微驚,將她的雙鬟放下來,一邊取黃楊木梳梳著,一邊向西邊努努嘴。貼虹會意,冷笑道:「你說媽媽?我不過是個小丫頭,又不是她心尖上的搖錢樹,她哪裡肯護我?做好做歹,倒要派我的不是,給那土包子賠禮!」 如煙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 貼虹轉而又有些恍惚道:「幸好是吳三爺,肯出頭替我接這個梁子,咕咕噥噥說了幾句,不知是什麼意思,把那人給壓下去了,又跟媽媽說先放我回來歇著。」 如煙點頭,去給她端醒酒湯。 貼虹呆呆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吳三爺這人,待我也算不錯了,是吧?可是……」她忽然伏下頭去掩面號啕,「可是他年紀好做我的爺爺啊!身上有那樣的臭氣,皮都是松的。他好做我的爺爺啊!」 如煙嚇得湯灑出來也不顧了,忙過去捂她的嘴。 貼虹躲過,借著酒勁乜斜著眼看如煙,口裡道:「你怕什麼?這話給人聽見了又要打我,是吧?人不就怕個打、怕個死,故才要受這等窩囊氣。」口裡嗚咽著把臉埋進她的裙子裡,「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不去見那些老頭子、小頭子,零剝碎剜地受苦。」猛地又把臉抬起來,冷冷地瞪著如煙道,「你也一樣!你也逃不過去的,都一樣!」 是的,都一樣……然而都一樣中,也許會有點兒不一樣呢。 如煙溫柔地抬起她紅撲撲的面頰,唇形只吐出兩個字:「睡吧。」 吳三爺還沒有對貼虹出手,如煙已步貼虹後塵做了侍兒。 她不出聲,只是多看,多聽,多做事。 上年紀的客人們對她們這些侍兒都還算不錯的,有時為了在姑娘們面前顯示溫存風度,還要加倍地客氣。但有些暴發戶,或者年少氣盛的王孫公子,故意為難侍兒做個調笑,甚至拿來煞性子的,也不是沒有。貼虹前幾日遇見的,就是那種討厭的客人。 不過如煙是個例外。 她青衣小鬟姍姍行來,客人的眼睛已經直了;她再眉目低回楚楚一笑,他們不飲酒已醉了。問她的詳細姓字,如煙不語,自有人代替答了:「她是個小啞子。」於是贏來無限憐愛、無限欷噓,再沒有人忍心為難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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