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一七五


  她和畫月還是太后。

  天下太平,朝臣溫順,一切都順順利利。

  ——只要她肯忘記今晚所發生的事情,再原諒畫月一次。

  薑沉魚開始住前爬,用手臂拖動著自己僵硬的身體一點點往前挪,挪過滿是碎片的地面,無視自己的鮮血淋漓。

  如果這麼這麼痛苦,那麼,原諒畫月不就好了嗎?

  原諒她,不去怨恨她竟然要殺自己,不去計較她那麼自私,不去介意她那麼愚蠢……原諒她!

  薑沉魚發出一聲尖叫,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那種緊繃的壓力,開始號啕大哭。

  哭得想把心臟也吐出來。

  哭得想把血液全部噴幹。

  哭得像是窮盡了十輩子的悲傷一樣,毫無節制。

  而就在她如此悲痛欲絕的哭聲中,宮門輕輕地開了,一個人,披著燈光出現在了門口。

  薑沉魚沒有抬頭,也沒有停止哭泣,繼續號啕。

  那人反手關上宮門,然後一步步,很慢,卻很沉穩地朝她走過去,最後停在她面前。

  薑沉魚看到了他的鞋,小小的一雙白鞋,鞋頭上繡著圖騰,卻不是白澤,而是鳳凰。金黃色的鳳凰,鮮紅的火焰,令得她的目光也幾乎燃燒了起來。

  她吃力地、用力地、無力地抬起了頭。

  人目處,是薛采異常溫柔的瞼:他看著她,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最後伸出手,捧住她的頭。

  「稱帝吧。」

  薛采如是說。

  薑沉魚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

  「你只有真正具備了壓倒一切的力量,才能親手創造你想要的幸福。」薛采說著,眼淚慢慢地滑出眼眶,「稱帝吧。」

  他的眼淚滴到了薑沉魚的臉上,於是,薑沉魚的哭泣,就神奇地停止了。

  宮燈無風輕搖,一瞬間,恩沛宮內,光影重重。

  一個月後的某天傍晚,一輛馬車秘密地馳出宮門,進了京郊外的一處園林。

  半個時辰後,另一輛馬車也進了該處園林。

  車內的人彎腰下車,提燈相迎的人,依舊是懷瑾。

  「陛下,請跟我來。」

  同一條曲徑小路,蜿蜒盤伸。同一個錦袍華衣的貴客,默默跟隨。同一首琴聲從雅舍內悠悠傳出,但來客的表情,卻一下子悲傷了起來。

  懷瑾將他領到門前,躬身道:「奴婢就送到這兒,陛下請自己進去吧。」

  便連這句話,也是一模一樣。

  來客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這一次,琴聲沒有停,但彈琴的人,卻將琴換了個地方,不再擺在外廳,而是內室。

  內室與外廳的屏風也撤走了,只垂丫一重薄紗。

  隔著紗簾,可以看見薑沉魚坐在裡而垂首彈琴,琴聲越發動人。

  來客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直到她一曲彈充,才輕輕鼓掌。

  薑沉魚收手,凝望著來人,片刻後才輕輕道:「你還是來了,陛下。」

  「我還是來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赫奕低下義,苦笑了一下:「我也以為自己不會來了。」說罷,在外廳的桌旁坐下了。桌上擺著茶壺,他就拿起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沒想到,倒出來後,發現竟然然是酒。

  他頗顯意外地看了薑沉魚一眼:「寒夜客來酒作茶麼?」

  「也許是因為『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你要我醉?為什麼?」

  「因為……」薑沉魚的聲音低迷了起來,「有些事情,也許只有醉了,我才會說,也只有醉了,你才會聽。」

  赫奕原本還打算喝的,但一聽這話,便放下了酒杯,對著紗簾後的影子注視了半天,才開口道:「其實……我已經知道你想說什麼了。」

  薑沉魚低聲道:「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赫奕勾起嘴唇,自嘲一笑,「不要小看朕在帝都的人脈啊……」

  「那麼,陛下都知道了些什麼呢?」

  「我知道你姐姐與人勾結,想要置你於死地。但是他們太天真了,就憑他們那點兒三腳貓的伎倆,是逃不過薛采那只小孤狸的眼睛的。為了逼你死心,而對現實,薛小狐狸故意按兵不動,放任他們胡來,卻在最關鍵時刻出現,令他們功敗垂成,也讓你,看清了一切……」

  這下輪到薑沉魚自嘲:「連陛下都知道的事情,我卻直到他們動手要殺我時才發覺……看來,我真的是璧國消息最不靈通的人啊。」

  赫奕凝視著她,放柔了聲音:「薛采只是想保護你。他雖然人小鬼大,有時候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麼,求的是什麼,但有一點很明顯——他願意輔佐你,也有能力輔佐你。你能有這麼一位丞相,真是讓無數人都豔羨呢,尤其是燕國的那位。」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薑沉魚聽了卻沒有笑,而是別過了瞼垂首看地:「所以,殿下認為我今天邀你前來是為什麼?」

  「反正不會是還債。」赫奕想了想,還是拿起了耶杯酒,一口飲幹,「好酒!夠辣!」

  「為什麼陛下認為我不是還債呢?」

  赫奕又倒了一杯,再次仰頭喝幹,嘴裡含糊不清道:「你就快登基了,我就算再怎麼荒唐,也知道一位帝王,是還不起人情債的。」

  薑沉魚的聲音變得有些古怪:「那陛下為什麼還來?」

  赫奕仰起頭,怔怔地望著紗簾上方的一盞燈,呢喃道:「誰知道呢……也許,我只是在等一個奇跡?不知道呢……我、我……哎,你還是當我沒來,你也不在這裡吧!」說罷,索性拿起了整個酒壺,往喉嚨裡倒。

  薑沉魚忽然起身,走過去,慢慢地拉開了紗簾。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