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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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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奕的手停在了半空,酒從茶壺的壺嘴裡流下來,偏離了他的嘴巴,淋在他的衣服上——他,呆住了。 因為,薑沉魚穿的,乃是一件薄如蟬翼的紅狄,玲瓏的身軀在燈光的照耀下若隱若現,頭髮完全打散了,柔順地披在肩上,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卸妝後準備睡覺的樣子。 茶壺裡的酒流幹了,然後,「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滾開。 赫奕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你……」 「陛下上次走的時候說——除非能償還給你想要的東西,才可以再次約見你。而我,既然再次約見了你,為什麼陛下就認為,我一定是個賴賬之人呢?」薑沉魚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眉目如畫,再被燈光一照,在清麗不可方物之餘,更多了幾分嫵媚。 「你……」赫奕卻仿佛變或了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面對心儀的少女,手足都無措了起來。 「陛下,你要的……是我吧?」薑沉魚說著,慢慢去解自己的衣帶。 赫奕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做下去。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抬起頭,直視著她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還債。」 「你!我……你……」 「陛下,我是個不喜歡欠別人債的人,但我真的欠了你太多太多……想還你錢,但你不要;如果讓我給你璧國,我又絕對不肯那麼做,幸好……我還有我自己。」薑沉魚素麗的瞼上有著異樣的平靜,而那平靜卻令得赫奕的心,都為之戰慄了起來。 「小虞。」 「小虞。」 「小虞……」 他一連喊了三聲,然後,久久沉默。 在沉默中,他慢慢鬆開了薑沉魚的手,起身走到窗邊,將原本關閉的窗推開,初冬的夜風口欠了進來,將室內溫暖與旖旎一同吹散。 「你……不是你自己的。」凝望著漆黑無星的夜空,赫奕如是說,「小虞,也許你還不知道帝王真正意味著什麼,那麼作為過來人的我來告訴你——它意味著全天下部是你的,唯獨你自己,不是你的。」 薑沉魚一怔。 「所以,你這份謝禮,我不敢收,也不會收,正如我之前說過的那樣,就當我今天沒來,而你也不在這裡……這樣,日後起碼在想起今天時,不用後悔。」 薑沉魚淒聲道:「你不喜歡我麼?」她是鼓足了多少勇氣才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換上從來沒有穿過的紅衣,約見一個男子,來她的香閨,然後把自己當成禮物,奉獻出去。 若說當年她對姬嬰告白時,還是一個少女的心態;那麼今天,她是以自己是一個女人的覺悟來見赫奕的。然而……赫奕和姬嬰一樣,都拒絕了她。 「我不喜歡你?」赫奕轉過身,看著她,唇邊噙著苦笑,眼瞳越發輕軟,「小虞,讓我告訴你當我不喜歡一個人時會如何。我不會因為看到她的來信就滿懷喜悅,不會因為得知她的消息而悵然若失,不會因為要來見她而忐忑不安,不會因為與她告別而依依不捨,更不會,在她主動送上門時,要控制住自己全部的欲望用最後一絲清醒說——不行。」 薑沉魚的眼睛濕潤了起來。 「不行。小虞,你知不知道這兩個字,此時此刻,我說得有多麼艱難?」赫奕看著她和自己的距離,笑得越發苦澀,「甚至於,我都不敢再靠你近一點,我怕再近一點,我就會克制不住,就會忘記,你的身份,也忘記自己的身份。有一句話,我已經說了兩次了,現在,我來說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今夜,我沒有來。而你,也不在。」 一陣風來,紗簾飛舞,也吹起了薑沉魚的一頭秀髮,筆直朝後飛去。 空間瞬間拉遠,時間變得靜止。 她和他,站在房間的兩頭,只不過是五六步的距離,卻是隔著兩個國家的溝渠。 薑沉魚閉了閉眼睛。 然後轉身,背對著赫奕道:「陛下,其實此地不僅僅只有酒和琴。」 「嗯?」 「我還擺好了一副棋。」 赫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然後露出一抹微笑悠然道:「朕的棋可是下得很好哦。」 「真巧,我也是。」薑沉魚嫣然一笑,睜開眼睛回眸道:「那麼陛下,長夜漫漫,要不要與阿虞下一局棋?」 長夜漫漫。 兩個人靜靜地下著棋。 摒卻了一切凡塵俗世。 放棄了一切羈絆欲念。 只有知己相逢的欣喜。 只有高山流水的坦然。 ——宛如他與她的初見。 「雖然知道是妄念,不過……」第二日,當晨光映上窗紙,當棋局也終於走至結局時,赫奕幽幽地說了一句話,「我還想看看,命運裡是否還會有奇跡——所以,我會等你三年,三年裡,無論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都可以來找我。」 「什麼主意?」 「將天下的利益淩駕於自已之上。也就是說——當你改變主意之時,就是你不想再當皇帝之時。」 「若我不改變主意呢?」雖然稱帝非她所願,但是既然地已決定稱帝,就不可能朝令夕改,半途而廢。 「那麼,我就要大婚了。」赫奕是笑著說這句話的。 三年。 三年後,赫變就三十歲了。 這三年會發生怎佯的風雲變幻,薑沉魚不知道,但有一點很清楚——作為璧國的女帝,全璧國的男子都可以成為她的,可赫奕,永遠不是璧國之一。 同理,身為一個皇帝,全天下的女人赫奕都可以娶,獨獨除了同為帝王的她和頤殊。 事情至此,就像桌上的這局殘棋一樣,已走到了死局。 赫奕……赫奕……原來你我,也今生無緣啊……圖璧六年冬,姜貴人與廢後薛茗先後病逝。後大開恩典,賜伊二人與先帝合葬。 朝堂之上,群臣上書懇請稱帝,後拒之。 越三日,定國寺高僧夜觀星相,驚日:風之花開,帝王星現,卻懸於雲後,異于平時,若不拔雲正名,恐生不祥。 群臣再上萬民書,後歎,終允。 至此,圖璧終結。 ——《圖璧·皇后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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