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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我笑——你果然是個愚蠢的女人。而且,不得不說,是我生平見過的最愚蠢的。」

  「你說什麼?」薑畫月氣得撲了過去就要打她,但薑沉魚輕輕一閃,她就撲了個空,摔在了地上。

  薑沉魚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淡的表情,卻有著比任何鄙夷、嘲諷更傷人的力量:「你以為宮裡的事情就像你的家事那麼簡單?打罵幾個下人管教一下臣子就能令他們乖乖聽話,按照你的命令去做?你以為羅與海跟蕭青就那麼向著你,只要你許了他們榮華富貴,他們就成了你的狗了?你以為一個女人,又要帶孩子叉要處理國事,能夠面面懼到?」

  她還沒有說完,薑畫月已呐喊道:「薑沉魚你不要瞧不起我,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我有薛采。你有麼?」薑沉魚涼涼一語,令得薑畫月重重一震,「你不會真的以為羅與海蕭青之流的能與薛采相提並論吧?薛采可是白澤的新主人,而自澤在璧國意味著什麼,你應該也很清楚。」

  薑畫月「哼」了一聲,許久才道:「你以為薛采就那麼向著你麼?如果我放他姑姑出冷宮,就算他不會幫我,但起碼也可以不與我為敵。」

  「好,就當是這樣。可我還有整個姜家的靠山,你有麼?」

  「你!」

  「我文有薛采,武有潘方,朝野之上,有整個薑氏,朝野之外,還有江晚衣,這些……你都有嗎?」

  「你!這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可以慢慢收買!」

  「我還與宜王、燕王都有交睛,你有嗎?」

  「你……」

  「最後一點——」薑沉魚朝她走了一步,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眼睛冷冷道,「你派來殺我的人全部死了。而我,卻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命令宮裡所有的人全部給我跪著,沒有命令不許起來,還抱走了你的兒子,璧國未來的皇帝——這,就是你和我二間的差距。」

  「你!」薑畫月尖叫一聲,再次撲了過去。

  這一次,薑沉魚沒有避開,反而反手一把抓,主她的胳膊緊緊箍住。

  雖然薑沉魚沒有學過武功,但是前住程國那一趟歷練,令她眼光精准,觸感敏銳,又豈是薑畫月這種久住深宮的人可以比擬,因此,薑沉魚這麼一箍,薑畫月便無法動彈了。

  「讓我告訴你,如果我死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薑沉魚貼近她,保持著可以感匝到彼此呼吸的距離,用極為堅定的聲音緩緩道,「事情就是:我死了。新野的確會成為璧國的皇帝,而你也的確會晉升為太后,但是,你們兩個孤兒寡母,要人沒人,要權沒權,滿朝文武都非舊部,根本不會聽從你的命令。而你所依仗的羅蕭二人,就會借此向你勒索更高的宮職,更多的權力,你若乖乖聽話還好,你一旦有所抗拒,他們就完全可以將你囚禁,然後,以你的名義為所欲為。他們會和其他臣子彼此爭權奪勢,若贏了你就是他們的傀儡,若輸了的話則連你和新野也會變成陪葬品,從此天下大亂……」

  「你、你、你……」薑畫月嘶聲道,「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薑沉魚用力一推,薑畫月便再次倒在了地上。薑沉魚望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她,想起自己曾經跟父親為了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爭得面紅耳赤;想起自己在出使程圍前是多麼絕望卻又滿懷柔情地擁抱她;想起少女時代的一切一切……恍如隔世。

  「你把天下當什麼了?你把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平盛世當什麼了?甚至……你把新野當什麼了?你竟然為了一己之私,要將他放置在那樣一個危險的境地裡,讓羅、蕭之流的賊子去左右他的前程,讓他成為四國的笑柄!薑畫月,你是豬嗎?不,連豬都比你聰明,你根本沒有任何頭腦!而像你這樣無智、無德、無恥、無可救藥的人,竟然也敢跟我爭,簡直是我的恥辱!」最後一句話喊出去的時候,薑沉魚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卻不知是為了自己,為了新野,還是為了薑畫月,甚至是為了……這圖璧江山。

  她深吸口氣,上前打開了宮門。

  夜晚的風立刻爭先恐後地湧了過來,薑沉魚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檻處,看著依舊跪在外而一動不動的宮女太監侍衛們,目光徹冷,緩緩道:「傳哀家懿旨——姜貴人德行有失,不足以勝任教育太子之事。從今日起,太子由哀家親自照顧,未經哀家允許,不許姜貴人私見太子,更不許她出此門一步!」

  「遵旨——」

  「遵旨——」

  「遵旨——」

  恭順的聲音依次傳遞,半隨著殿內薑畫月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奇異地與江沉魚之前所做過的夢境,重疊在了一起……我夢見很多宮女太監沖進嘉甯宮,強行抱走了新野,說是要交給皇后——也就是我撫養。姐姐當時倒在了地上,哭著往前爬,想要回她的孩子,但是沒有用。然後,她就瘋了,關在柵欄之內,披頭散髮,滿臉血淚地喊:「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天命……不可違。

  這一刻,薑沉魚心中,油然升起了對命運的恐懼。

  很多事情,無論你多麼不願意,多麼不甘心,甚至多麼不捨得,還是會被一步步地,逼到絕境,逼得你不得不反抗,不得不放棄,不得不硬起心腸,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十足冷酷,卻又最終成功了的人。

  姜沉魚沒有再理會薑畫月的哀嚎聲,帶著一種視死如歸般的凝重表情回到了恩沛宮,然後對裡面的宮人道:「你們全都出去。」

  宮人紛紛退下。

  懷瑾臨走前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辯解些什麼,但在看到她的表情後,還是選擇了沉默,乖乖地低著頭出去了。

  厚重的宮門緩緩關上。

  燈光從四面八方照過來,照得整個屋子沒有死角。而薑沉魚就沐浴住亮如白晝的燈光下,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一個花瓶前,抓起來,狠狠往牆上擲去——「哐哪——」花瓶應聲而碎。

  她再走到另一個花瓶前,抄起,一擲;抄起,一擲;抄起……哐口郎哐啷郎……不一會兒,地上就到處都是碎瓷。而她仍不罷休,沖過去將帳幔一扯,用力撕開。

  哧哧哧……不夠!不夠!這些遠遠不夠!

  這些聲音,完全不能抵消她心中的痛苦!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薑沉魚四處觀望,把能摔的全部摔了,把能撕的全部撕了,把能毀的全部毀了,如此砸到無物可砸,撕到無物可撕,毀到一室狼藉後,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地失聲痛哭。

  明明一切都可以好好的!

  明明本來可以很幸福的!

  她甚至放棄自己的未來準備將所有心血都投注在新野身上,守著他,守著圖璧江山,就這麼和姐姐相親相愛地過下去的……為什麼要逼她?

  為什麼要把她最美好的夢想親自砸碎在她眼前,讓她看見赤裸裸、血淋淋的事實,每個細節,都滲透著醜陋和肮髒!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薛采的話于此刻重新浮現,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叫住她,然後對她說:「若是他日發生了什麼,你只需想起今夜,你說過的這些話即可。」

  他是在提前給她服藥,好讓她在痛楚襲來時稍有抵抗之力,但他卻不知道,那藥根本沒有用,她還是痛得撕心裂肺,痛得肝暢寸斷,痛得恨不得一千次、一萬次,就這樣死過去!

  因為太過痛苦,一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輕輕地問:「我可不可以再原諒畫月一次?」

  再原諒一次,然後,一切都還可以照著原來設計的藍圖走下去——新野還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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