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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對於曦禾的出現,昭尹自然是無比震驚,再次從倚上跳了起來:「曦禾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來?」曦禾嫣然一笑,抬步,進門,然後反手將門關上,「當然是今夜一場大戲,作為主角之一,我不得不來。」

  「你不是……瘋了嗎?」昭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就在一個時辰前,曦禾還用一副孩童般的表情睜著茫然的眼睛依偎在他懷中喝藥,可這一刻,她就那麼施施然地、極盡風姿地走了進來,神色平靜,巧笑動人,堪稱絕世。

  昭尹的表情一瞬間就變成了憤怒:「你欺君!你竟敢裝瘋騙聯!你、你你和她聯合起來……」

  薑沉魚輕輕一歎:「皇上你錯了。」

  「朕錯什麼了?難道曦禾現在還是瘋的不成?」

  「夫人現在確實沒瘋。但之前,她是真的……」

  薑沉魚還待再說,曦禾已走過去,將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微笑道:「不必解釋,真真假暇,是瘋是傻,對現在來說根本不重要。我要聽的……是姬家的真相。」

  輕輕一句話,又將室內的氣氛帶回到了原先的陰沉肅殺。

  昭尹眼底閃過一絲異色,然後慢慢地、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不會有真相了。

  你,說不出來,」他先指薑沉魚,後指曦禾,「而你,聽不到。」

  薑沉魚和曦禾都靜靜地望著他。

  「還在等什麼?田九!」昭尹沉下了臉。

  然而,屋裡靜悄悄的,除了燭花偶爾進眺,發出呲呲的聲音外,再無其他。

  昭尹慌了:「田九?田九?田……」

  「不用叫了,不會有人來的。田九不會來,羅橫不會來,外面的侍衛們,也都不會進來。」薑沉魚淡淡道。

  昭尹顫聲道:「你、你把田九弄哪裡去了?」

  「田九探親去了。」

  「什麼?探什麼親?」

  「皇上難道不知道,田九有一個兄弟?親兄弟。而且那位親兄弟,不巧也成了一名暗衛,並且最後,還被你指派給了我。」

  昭尹面色陰沉道:「你是說——師走?」

  薑沉魚鼓掌:「皇上真是好記性,居然還記得住他的名字。」

  「他不是死了嗎?」

  薑沉魚莞爾一笑:「皇上真是信賴臣妄,臣妥說什麼就是什麼麼?」

  「可是我明明也收到了師走死亡的暗報……」

  薑沉魚笑容一斂,正色道:「那是我故意安排的。」

  「什麼?」

  「師走為了救我,已或殘疾,這個樣子的他,若回到宮中,作為一個知道了很多不能洩露的秘密的無用之人,結局只有一死。因此,我求師兄故意設置或他重傷不治的樣子,瞞過了眾人耳目,將他送住一個安全的地方靜養。」薑沉魚說到這裡,又笑了起來,「而在一個時辰前,我命人將耶個地址不小心透露給了田九知曉,所以這個時候,他應該趕去探望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

  「胡說八道!什麼親人!暗衛沒有親人!他們唯一的親人就是朕!」昭尹暴眺如雷。

  「那是皇上這樣認為的!」薑沉魚厲聲反駁,眼中失望之色更濃,「正是因為皇上從來不為別人考慮,所以只當大家都跟你一樣冷血無情,連手足之情都不顧,甚至反過頭去殘害自己血脈相連的哥哥!」

  昭尹被重重地打擊到,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了椅子上。

  他的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喃喃地念了一句:「哥哥?」

  「是的。哥哥。姬嬰,是你的哥哥。」轟隆隆的雷聲,像是特意應和這句話一般響了起來,緊跟著,深秋的夜雨傾盆而下。

  曦禾的眼淚也一同滑下,柔弱的身軀搖了幾下後,踉蹌著跌在了錦榻上。

  也許,唯一鎮定的只有薑沉魚,但她縮在袖裡的手指,也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畢竟,她現在要說的,乃是璧國最大的秘密,牽涉之廣,干係之重,可以說是古往今來,前所未有。一旦洩露,後果不堪設想。

  劈劈啪啪的雨聲裡,她的聲音宛如纏繞在水底多年的水蓮,掙扎著盤旋著終於浮出了水而:「很久很久以前,關於姬氏家族,就流傳著這樣一個秘密——姬家有『連城璧』和『四國譜』,這兩樣東西,可以令這個家族永遠在朝堂之上佔據著一席之位,立於不敗之地。但是限久很久以來,誰也沒見過這兩樣東西。我爹自從成為右相,就一直試圖尋找這兩樣東兩,好把姬氏搞垮,但浪費了大批的財力人力後,依舊一無聽獲。而到了圖璧四年,他覺得萬事但備,不再忍耐,開始對姬嬰……下了手。」

  室內靜悄悄的,聽話的兩個人固然是詞窮聲啞,而說話的人,更是心神俱碎。

  有時候,薑沉魚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留在這個軀殼裡支撐著她說話的,是另外一個人。不然的話,如何解釋她為什麼竟然能將這麼可怕的故事,說得如此平靜?平靜得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我爹一方面暗中收買朝中重臣,尤其是翰林八智,著實花費了一番心機,由他們出面去詆毀姬嬰,另一方面則與衛玉衡設局等姬嬰入甕。最後他成功了,他用了很不入流但卻直接有效的方法,弄死了一代名臣。而我所驚訝的是——為什麼皇上竟然會容忍他做這種事情!容忍他砍掉自己最強有力的臂膀!姬嬰是皇上最信任也最寵愛的臣子不是麼?」薑沉魚說到這裡,目光從昭尹身上轉到了匍匐在榻上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的曦禾,「這時我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曦禾夫人,曾是姬嬰的情人。是被皇上刻意從姬嬰手上搶走的。就像當年強行讓我入宮一樣。」

  曦禾勉強著笑了笑,但唇角還沒揚起,就變成發不出聲音的一記歎息。

  「為什麼?為什麼皇上一面重用姬嬰,一面卻搶他的女人?為什麼姬嬰分明對璧國上下來說不可或缺,但皇上卻仍是同意殺了他?這一連番的問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我寢食難安,思緒萬千。幸好……我沒有等得太久,很快,老天就給了我答案。就在太后病逝的那一晚……」

  「太后?是太后告訴你的?」昭尹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太后彌留之前,只有我一人守在床頭,她把我錯當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叫琅琊的人。而琅琊,就是姬嬰的母親。」轟隆隆,又一道霹靂劃過,映得窗戶都亮了一亮。

  薑沉魚看著曦禾,輕輕道:「圖璧三年三月廿九,夫人對這個日子可還有印象?」

  曦禾像被勾起了什麼恐怖的記憶一般,渾身顫抖著,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

  薑沉魚臉上浮起難言的一種憐憫:「夫人肯定有印象的。因為那一天,夫人在杏子林中,等了姬嬰整整一夜。而他沒有來。」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曦禾的聲音極其沙啞,每個字都是從齒縫裡逼出去的。

  「他之昕以沒有來,是因為……他被人出賣了,來不了。」薑沉魚咬住下唇,緩緩道,「而這一切,都要從二月初十那天公子的母親離世開始說……」

  轟隆隆,電閃雷鳴,打閃的光照透過窗紙,仿佛連牆壁也跟著裂開了一般。

  也將故事帶回到了圖璧三年的二月初十。

  那一夜,琅琊病重,姬氏眾親全都雲聚一堂等候消息,她誰也不見,只是將姬嬰叫了進去……姬嬰走進只點了一盞孤燈的寢室,聞著滿室藥味,縱然他一向沉穩內斂,也不由得眼眶媼紅。

  正要點燈,病床上的琅琊開口道:「不、不要燈了……我怕亮。」

  姬嬰連忙停手,走至塌旁,握住母親枯瘦的雙手,輕喚了一聲:「娘。」

  「嬰兒……你來了。」

  「是的娘,我從華河趕回來了。」十日前,他陂昭尹派去修建河防,剛到華河,就收到噩耗,又匆匆回返,因此,一身風塵,臉也沒洗,衣服也沒來得及換,極盡憔悴。

  但琅琊看著他,卻像是看見了世上最心愛的東西一樣,伸出雙手捧住他的瞼,充滿感情地呼喚道:「嬰兒……我的,好嬰兒……」

  「娘,我在。我會一直在這裡。」

  「你答應為娘一件事。」

  「十件、百件,我都答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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