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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薛采將目光從玉上轉到了薑沉魚瞼上。薑沉魚撲哧一笑:「我送你的這份生日禮物,你不喜歡麼?為什麼這麼惡很狠地瞪著我?」

  「你怎麼得來的?還有……你怎麼知道……我的……」聲音越說越低,到了最後兩個字時,幾不可聞,「生日。」

  「玉是我從曦禾那兒討回來的。而你的生日……是崔管家告訴我的。」

  薛采垂下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她的病……好了麼?」這個她,顯然指的不是崔管家。

  薑沉魚歎了口氣,仰望著夜空中的明月,幽幽道:「我們看她是瘋子,也許她看我們才是瘋子……不管如何,我想她現在肯定比以前快活得多,也單純得多。這樣,也不錯吧?」

  薛采目光閃動,忽換了個話題:「公子……下葬了麼?」

  「嗯。九月廿五未時落的葬。」

  「你去了嗎?」

  姜沉魚淡然一笑,搖了搖頭。讓她為姬嬰挑選陪葬品,已是昭尹的法外施恩。

  真正的入鹼下葬,她一個皇妃,是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去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自那夜她從姬府歸來,在曦禾面前失儀而泣,而曦禾親吻了她之後,面對姬嬰之死,她就好像變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和痛苦。

  佛家總說要悟要悟,薑沉魚想,自己也許就是在那一刻,悟了。

  領晤到這個人終究是從自己的生命裡逝去了,再也不會歸來;領晤到這個人其實從來就沒有屬於自己過;領悟到人生原來就是一場不停地拋棄與納新的過程。她與姬嬰的緣分已經終結了,卻與其他更多的、原本以為不會有交集的人,產生了新的緣分……就好比她與曦禾。

  當年她奉旨進宮為曦禾彈琴時,幾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這個女子的依靠——唯一的依靠?

  而眼前的這個小薛采,又何嘗不是呢?

  若薛家沒有出事,這位眼高於頂的小神童叉怎會與自己成了兒乎可以無話不談的好友?

  一想到這點,薑沉魚唇角的笑意就變深了,令她的五官棱角看上去異常柔和溫暖。

  薛采看在眼中,忽然有那麼一瞬的迷離,為了擺睨這種異樣的情緒,他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在聽呀。」

  「嚴肅點。」

  薑沉魚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笑。

  果然,薛采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然後,低聲說了一句話。

  這一句話後,薑沉魚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一顆心,像沉入水中的墨汁,蕩漾著、散溢著,幽幽地沉了下去。

  薛采說的是——「我在姬家,沒有找到錢。」

  這句話很嚴重。

  令她目前昕掌握到的信息全部變或了一場虛無。

  因此,薑沉魚懵了好一會兒才能重新整理思緒,顫抖著反問:「什麼?」

  薛采環顧了下四周:他們站的乃是鳳棲湖的正東方,為了便於觀賞風景的緣故,這一帶的岸邊並沒有栽樹,而是修築了半人高的欄杆。另一頭,就是設宴所在的大殿。也就是說,此地十分空曠,沒有可以隱藏的地方,無論從哪邊來了人,都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因此,考慮到不可能有第三人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後,薛采才開口繼續說了下去:「我之昕以回來得這麼晚,是因為江都事畢後,我沿途拜訪了姬家的各個分家,並讓朱龍徹查了他們每一個人。最後證實,姬家的子孫雖然良莠不齊,但整體而言,都有兩個特點。一,手無實權;二,身無餘財。」

  「怎麼可能!」薑沉魚發出一聲驚呼,「據前翰林八智統計所得,圖璧一年,九卿罷免七卿,新臣皆薛、姬二族所出……」

  「薛氏已亡。」薛采在說這話時,素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姬家的三卿也都在圖璧三年期滿告老了。」

  「圖璧二年,都尉將軍更替,晉級者三十七人,全是淇奧侯門生!」

  「請注意,他們是門生,他們都不姓姬。」

  「圖璧三年,姬氏奉旨修建河防,所費者巨……」

  「但是效果很明顯不是麼?今年夏汛,華河兩岸安然無事。」

  薑沉魚捧住了自己的頭,呻吟道:「等等……你且等一等,讓我好好想一想……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翰林八智是被你父親收買,故意用了些舊數據栽贓姬氏禍國!而真正的事實是,自姬嬰執掌姬氏以來,他在慢慢地、不動聲色地、一步一步地削弱了姬氏子弟的權勢,讓他們無權可攬,無錢可貪。」

  薑沉魚握住自己的雙手,只覺一顆心撲通撲通,快要跳出啕口。

  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國庫是真的空了啊!」她每日跟著昭尹上朝下朝,國庫空虛是不是真的,一看數據便知,不可能造假,昭尹也沒有理由說這個謊。

  薛采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覺得,師走,比之你父親訓練的那些暗衛來如何?」

  姜沉魚原本就是一點就透的聰明人,聽了這個後,立刻就沉默了,過得片刻才答道:「若論間諜之術,師走不及,但若光論武功,我父的暗衛,則不是對手。」

  「那麼,師走他們是從哪兒來的?」薛采說著,諷刺一笑,「可不要跟我說他們都是堂堂正正地從御林軍裡訓練出來的。」

  薑沉魚垂眼看地。是啊,師走那樣的武功,不是一年半載可以訓練出來,必定是和父親的暗衛一樣,自小培訓。而從昭尹答應再給她兩名暗衛上可以得出,這樣的資源皇帝有很多,耶麼是誰,在替他秘密訓練那些死士?又是誰,在源源不斷地提供這些人才給昭尹?不管是誰,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錢。

  做這種事情,需要大量的錢。

  而這種錢,是不會記在明賬上的。

  薛采繼續提示:「培養一個師走,已經很不容易,那要培養一個像田九那樣的,又要多少錢?」

  田九是昭尹的貼身侍衛。他沒有任何名分地位,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然而,比起紅得發紫的大太監羅橫,和位極人臣的右相姜仲,他才是昭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心腹。

  「你的意思是,國庫的錢其實並沒有被誰貪污掉,而是用來訓練暗衛以及其他不可告人的支出,反過來花在了皇帝身上?」薑沉魚終於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薛采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是。」

  「那麼皇上應該是對這些錢的去處最心知肚明的人?」

  「是。」

  「但在翰林八智指責姬嬰時,皇上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沒有為姬嬰辯解,不但如此,反而落井下石,默許了對姬嬰的暗殺?」

  薛采直直地盯著她,目光裡露出了幾分同情。雖然他沒有再說是字,但薑沉魚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她的身體搖晃了幾下,幾乎站立不住。

  薛采下意識地扶了她一把:「你沒事吧?」

  薑沉魚扶住岸邊的欄杆,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從湖而上吹來的風很涼,她覺得好冷。

  薛采打量著她,又問了一遍:「你還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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