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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公子帶走呢?這香必定是要帶的吧……崔氏在一旁幽幽道:「公子小時候除了先天的心疾之外,還有哮喘。於是大夫就給他開了佛手柑這種藥,隨身攜帶,後來就慢慢地好了。結果傳到了外頭,很多王孫公子們都爭相效仿,弄得一時間京都香貴。哎……」

  薑沉魚走到書案前,旁邊立著個半人高的花瓶,瓶裡沒有插花,而是放了許多卷軸。她順手拿出一卷,打開來,裡面是一幅畫。

  薑沉魚「啊」了一聲,持畫的手,頓時顫抖了起來。

  那是一幅碧荷圖。

  但確切來說,並不是一幅「畫」。

  因為,它是粘上去的。

  也就是說,畫的主人剪了真正的荷花和荷葉,並將它們粘在畫紙上,再用一種獨特的方法抽去空氣,令它們保持著活著時的矯豔。

  而薑沉魚之所以顫抖,是因為這樣的畫,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就在幾天前,她還在寶華宮陪另一個人玩過。那個人的名字叫——曦禾。

  崔氏平靜無波的聲音又輕輕地響了起來,仿佛是在懷念,又仿佛只是在陳述而已:「公子從小對畫畫最是頭疼,為此沒少被老侯爺教訓。後來,有人教他這樣作畫,他便學會了,用這個去應付老師。夫子看後一笑,自那之後就再也沒讓他畫畫了。反倒是公子自己,時不時還會剪粘一番。這一幅是他去程國前做的。那時候的荷花還剛冒出一個角,公子說先做一半,剩下的等他回來再做。但誰知……他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薑沉魚慢慢地將畫卷起來,遞給身後的宮人。這幅末完成的新荷圖,也陪著公子一起上路吧……書房的牆上,還掛著一把弓,異常精緻小巧,通常是孩童或女子用的。

  崔氏道:「這是薛采的弓。」

  薑沉魚稍稍驚訝了一下。

  崔氏解釋道:「這是薛采當年御前揚名的寶弓,他就是用這把弓射死了一隻老虎。薛家被抄後,此弓幾經周折進了當鋪,公子正好路過,就買回來了。後來薛采被送到姬家為奴時,公子對他說,什麼時候他做好心理準備了,能放得下過去的一切了,就把這弓還給他。」

  薑沉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弓,身後的宮人問道:「要收嗎?」

  收,就意味著給公子陪葬。

  薑沉魚搖了搖頭,這把弓,還是留待薛采親自取回吧。

  這是公子的希望。

  也是她的希望。

  接下去的半個時辰內薑沉魚又翻查了遍書房,沒再找到更多東西。雖然屋內的陳設都很講究,但並無出挑之物,古董珍寶更是一件也沒有。崔氏見她找不出更多有意義的東西出來,便提議道:「咱們再去臥室看看吧。」

  此言正合薑沉魚的心意,當即隨她去了姬嬰的臥室。臥室距離書房很近,就在書房後方隔了一道曲廊的主屋。這樣的設計自然是方便姬嬰休息與辦公。臥室與書房相比,少了那些書,多了一張床,床頭還有個衣櫃,崔氏上前打開,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箱白衣。

  薑沉魚取過一件,抖開,白澤圖案映入眼簾,回想起那人生前的風采,不由得有些癡了。

  崔氏在一旁道:「世人都道公子喜白,其實公子並不喜歡白衣,嫌它易髒難洗。但是老侯爺生前交代,既然先帝以白澤圖騰賜予姬家,就是姬家的榮耀,要時時刻刻都記著這榮耀,不能忘懷。公子無奈,只好定制了一批一模一樣的衣裳,期間為他繡衣的繡娘集體病倒,延誤了整整三個月才交衣,結果流傳出去,就不知怎的變成了『淇奧侯光一件衣服就要耗費鉅資繡上三個月』那樣的傳聞……」說到這裡,忽然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

  薑沉魚嚇了一眺,連忙伸手攙扶:「老管家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娘娘,老奴有一事相求,還請娘娘答應。」

  「你先起來,有事好說。」

  崔氏搖頭,雙腿都直打哆嗦了,仍不肯站起來,一邊流淚一邊沉聲道:「老奴知道最近外頭有些不好的謠言,都是在詆毀我們家公子的。所謂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我家公子生前也得罪了不少人,現在他死了,那些人就開始來落井下石……這些都沒什麼。但是,老奴不甘心,不甘心我清清白白日月可鑒的公子,被人家這樣冤枉。正巧今日裡娘娘替皇上來為公子收拾遺物,老奴就讓娘娘看看,我家公子他生前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究竟有沒有像外頭說的那樣貪污受賄!我想,這也是皇上不派別個,單單派娘娘前來的理由。」

  薑沉魚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

  之前,她一味地沉浸在悲傷之中,只顧著感受此地主人留下的氣息,而今被崔氏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誠然,如崔氏昕言,自姬嬰死後,不利姬家的流言四起,再加上國庫真的是空了,一時間,官宦貪污就成了很嚴重的一項罪名。昭尹之所以派她前來,想必真正的用意是借她之口闢謠。

  因為她姓薑。還有什麼,能比一個薑家的入去為姬氏正名更有效?

  昭尹……果然處處都有心機啊……一念至此,薑沉魚深吸口氣,將崔氏扶了起來:「我明白了。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崔氏淚光盈盈地看著她,哽咽道:「老奴,替我家公子,謝謝娘娘!」

  薑沉魚最後挑的是三管禿了毛的筆,一箱繡著白澤圖案的白衣,一幅新荷圖,和一匣子佛手柑香,便離開了侯府。

  等她回到宮中將這些東西交給負責葬禮的官吏時,已近亥時了,整個人像打了一場大仗一般,渾身虛脫無力。拖著沉重的雙褪返回瑤光宮,還沒到門口,就看見裡面一片燈火通明——怎麼回事?

  懷瑾小跑著迎出來道:「小姐小姐,你可算回來了,曦禾夫人她……」

  懷瑾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人影便從殿內飛快撲了出來,一把抱住她,嘴裡不停喊道:「娘!娘……」

  薑沉魚定睛一看,原來是曦禾,只穿著一件單衣,還光著雙腳。懷瑾在一旁道:「曦禾夫人申時就來找小姐了,一直等在裡頭,無論我們怎麼勸都不肯回去,我們取了衣服和鞋子來,她也不讓我們碰,我們沒辦法,只好讓她這麼待著……」

  「把衣服和鞋子拿來給我。」薑沉魚一邊如此吩咐,一邊拉著曦禾的手走進屋內。

  握瑜取來衣服鞋襪,她伸手接過,一件件地幫曦禾穿上。

  曦禾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烏溜溜地看著她,忽又雀躍道:「娘!看!看!」

  懷瑾取來一幅畫,展開給她看:「這是夫人下午做的。」

  薑沉魚一扭頭,就再次看見了那種以獨特方式粘貼出來的圖畫。她的視線有一瞬間的恍惚。偏偏曦禾還一直拉著她的手道:「畫畫!畫畫!娘,畫畫!」

  薑沉魚打量那幅畫,左邊是個綠色的圓圈,由好幾塊碎布拼湊而戰,中間還一了一塊;右邊的好認,是本書,曦禾直接撕了一頁書的封皮粘上去的。

  曦禾叫道:「娘!娘!」

  「好畫。畫得真好。」薑沉魚安慰她,曦禾一聽,立刻就高興地笑了。清澈得像水晶一樣的眼眸,和燦爛得春花一般的笑容,映人薑沉魚眼中,卻越發辛酸了起來。

  她伸出手,慢慢地摸了摸曦禾的頭,最後一把將她摟人懷中,泣聲道:「曦禾……我、我……我好羡慕你……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你……」

  被她摟住的曦禾先是莫名其妙地睜大了眼睛,然後,防佛感應到了沉魚的痛苦一般,仰起臉龐,靜靜地注視著薑沉魚,吻了吻她的額頭。

  「娘……不哭……不痛、不痛……」夜光裡,曦禾的聲音沙啞低柔,溢滿傷悲。

  薑沉魚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異常明亮的光線令她不由自主地抬手遮了下眼睛,然後才看到窗前依稀站了個人。她眨眨眼睛,以為又是曦禾,便出聲道:「曦禾?」

  「醒了?」耶人轉過身來,一襲黃袍,尊貴如斯。

  「皇上?」薑沉魚大驚,連忙起身,再看一眼幾上的沙漏,嚇出一身冷汗,「臣妾睡過頭了,誤了皇上的早朝,罪該萬死,還望皇上恕罪!」

  原來不知不覺的,她竟一覺睡到了巳時,為什麼懷瑾她們不叫她?

  昭尹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是朕讓她們不用叫你的,昨兒你大忙一場,也累了,該多休息休息才是。怎麼樣?現在覺得好點兒了麼?」

  薑沉魚捧著腦袋,愁眉苦臉道:「不知為何,竟是頭疼得厲害。」

  昭尹撲哧一笑,牽著她的手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快梳洗更衣,跟朕去聽個好消息,你的頭就不疼了。」

  姜沉魚連忙應了一句是。其實她心裡多少有點猜到了皇上昕謂的好消息是什麼,算算時間江都那邊新的消息該到了,既然昭尹說是好消息,大概就是指該事件快解決了吧。

  等她隨同昭尹一起走進百言堂時,七子已在等候。照例行禮後,依舊是由坐在末首的紫衣人發言:「啟稟皇上,今日早上接到飛鴿,已經證實關東山給了姜孝成一百萬兩作為訂金買《圍色天香賦》的手稿,等到手稿一到,就支付剩餘的一百四十萬兩。

  昭尹悠悠道:「原來姬愛妃的字竟耶麼值錢,那讓她多寫幾篇,璧國也就省事褐衣人賠笑道:「是關東山利令智昏,想賺宜王陛下耶五百萬兩嘛。」

  昭尹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哼道:「區區一個江都城主,竟然隨隨便便就能拿一百萬出來當訂金,監察司都是做什麼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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