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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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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什麼?」 「你不覺得,這些花香的太過分了嗎?」 姬嬰忍不住笑了,抬起一隻手輕摩眉梢,「我竟不知——原來你還討厭花。」 薛采嘟囔了一聲。 「和你不同,我喜歡花。」姬嬰索性合上書本,起身也走到窗邊,望著夜雨中依然怒放的花卉,眼神溫軟,「我覺得花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它們最初只是普通的葉芽,毫無特點,也不起眼,但是一旦綻放,就會美麗盡展,顯得格外與眾不同;而且那美麗又很快就會凋零,本來是遺憾,卻因為會結出最最重要的果實而有了另一種高度上的價值……」說到這裡他停了一停,眸色深深,似有氤氳,如夜月下霧氣彌漫的幽湖,令人看不出真實的表情。 片刻後,姬嬰輕輕將窗合上,低聲道:「不過你說的對,此處的花……的確香的有些過分了。」 薛采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輕哼道:「是吧?沒想到,衛玉衡的膽子還挺大的。」 「未必見得就是他。」姬嬰走回案旁,以食指輕叩桌沿,低頭沉吟。 薛採用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著他。 姬嬰側頭,看見他這幅躍躍欲試的神情,不禁笑了:「考考你,當一個人身陷困境時,該怎麼辦?」 「判斷目前的困境究竟是什麼,以及怎麼脫離困境。」 「那麼,依你看,目前的困境是什麼?」 「此地詭異,不宜久留。」 「怎麼個詭異法?」 薛采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我們的守衛不見了,取而代之守在院子外頭的,是根本沒見過的生面孔;第二,雖然現在已經入夜,但還不到戌時,照理說還不是睡覺的時候,但除了我們這裡,其他屋子都黑漆漆的沒有燈光;第三,正如夜雨滂沱,很多聲音我們就會聽不見一樣,花香過盛,有些東西我們也就聞不到。」 「比如?」 「比如說——」薛采忽然抬起左手,衣袖落下,手心翻轉,上面竟有一道淡淡的血痕。他解釋道,「這是我剛才打開窗戶時無意中沾上的。」 姬嬰的瞳孔在收縮,「如果剛才外面有一場廝殺,就算雨更大十倍,我也不會聽不見。」 薛采笑了,「不錯。你的武功雖不算太好,但我相信如果有人在你窗外動手,你還是感知的到的。」 這句話似贊非贊,似貶非貶,姬嬰只能苦笑,薛采話題一轉,繼續道:「所以我沒說是剛才發生的事情。」 姬嬰沒有表態。 薛采分析道:「也就是說,這裡就算有過一場殺戮,也是發生在我們到來之前。也許是因為這場大雨,所以殺手沒來的及打掃妥當,而讓血跡留在了窗櫺之上。」 姬嬰聽到這,揚了揚眉毛道:「我基本同意你的分析,不過,關於血跡,卻有別的看法。」 「哦。」 姬嬰轉過身,朝著窗櫺的方向,眸色微沉,聲音也一下子變得低緩起來:「我覺得,那血跡並不是疏忽留下的,而是——有人故意。」 「故意?」薛采瞪大眼睛,「為什麼?」 姬嬰取過書案上的紙張,攤平,最後微微一笑,悠悠然的說了四個字:「為了示警。」 *** 夜雨驟急,打得窗紗啪啪作響。 紅泥火爐上的水開了,頂得蓋子撲撲直跳,但坐在爐旁對弈的兩人,卻似完全沒有聽見一般,無人理會。淺白的水汽悠悠彌漫,薑沉魚的臉籠罩在霧氣之中,宛如一座玉雕的塑像。 她拈著棋子,久久沒有動。 壺蓋漸漸不跳了。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輕輕淺淺,平靜之極。 如此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薑沉魚終於動了,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抬起頭,注視著對面的杜鵑,杜鵑似乎意識到了她的視線,舒展雙眉淺笑道:「你想好下一步怎麼走了麼?」 薑沉魚嗯了一聲。 「那你為什麼不走呢?」 薑沉魚定定地看著她,須臾,搖了搖頭:「我不敢。」 杜鵑又笑,笑容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凝固:「哦,為什麼不敢?說來聽聽。你是怕輸嗎?」 薑沉魚摩擦著棋子,緩緩道:「當夫人第一步走天元時,我吃了一驚。因為很少有人那樣開局,通常來說,敢天元開局的棋手,要不就膽子極大,要不,就是棋藝極高。所以,我不敢鬆懈,小心翼翼,但這一路走下來,卻發現……」 杜鵑含笑將她的話接了下去:「卻發現我的棋藝也不過如此,也許連三流棋手都不如,對不對?」 姜沉魚用沉默代表了承認。 「既然如此,你更無需害怕了不是麼?因為,這局棋你贏定了。」 薑沉魚垂下眼睛,低聲問:「夫人棋藝平平,為什麼卻要約我對弈?」 杜鵑掩唇而笑:「難道姑娘沒聽過越是臭手才越熱衷找人下棋麼?」 「如果是別人,也許如此,但是夫人……」姜沉魚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了下去,「在來此之前,我看見了夫人所種的那些花,就在想,如果不是至聰至慧、至強至傲之人,是種不出那些花的。」 杜鵑打了個哈哈:「你說聰慧也就罷了,但種種花而已,哪談的上傲不傲、強不強的?」 「我所說的傲和強,是指知道自己的特長所在,並且將該特長展示給他人知曉,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驕傲剛強的表現。恕我直言,夫人的眼睛不方便,若換了常人,知道自己有所缺陷,不如別人,可能性格就會變得內向內斂怯懦自卑,就算能鼓起勇氣面對生活,也會比較『安分守己』。夫人卻不同,偏要挑戰最高難度的花藝,而且,還做到了當世第一——故而從這方面看,夫人是那種一旦決定了要做什麼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的性子——而這樣性子的夫人,我不相信,如果你真的喜歡下棋,會下的不好。」 杜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垂著眼睛沒有回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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