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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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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衛玉衡以十八歲風華正茂之姿,一舉奪得嘉平廿六年的武狀元。同文狀元一起朝拜天子時,百官齊驚豔:他身穿紫衣,銀甲高冠,鳳目龍姿,硬是將周遭的一干文弱書生全都比得黯然失色。 那一年御花園中玉蕊瓊花盡數開放,盛景如雪,卻不及他在花叢中的拂袖一笑。 左相家的獨女宣琉對他一見傾心。左相便懇求先帝招之為婿。孰料錦陽殿前,衛玉衡公然拒婚,原因只有四個字——有妻杜鵑。 宣琉對他癡迷,願以千金之貴二女同侍一夫,但第二日,當衛玉衡攜其髮妻杜鵑晉見朝聖時,所有人望著那個女子,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因為—— 她是一個瞎子。 荇樞歎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罷。罷。罷。」 這三個罷字,斷送了左相千金的一腔癡念,成就了貧賤夫妻情比金堅的一段佳話。但是也為衛玉衡此後的官場失意,埋下禍根。荃尹之爭中,左相尋了個藉口將他下放,從此,衛玉衡再也沒能返回帝都。 不得不承認,但凡風雲人物,想要名揚天下,都少不得地利二字。因此,離開帝都的衛玉衡縱然英才尚在、義膽尤存,卻再沒能做出什麼大作為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薑沉魚想到這裡,不禁有些感慨,而在她的感慨中,船隻馳到江邊,緩緩靠岸。 岸上邊聲連角起,回城的迎賓之樂,竟與其他地方不同,充滿了肅穆蒼涼之意。 一人站在列隊陣前,見船隻著陸,便上前一步,抱拳行禮道:「回城衛玉衡恭迎諸位大使。」 雨幕陰霾,紅傘輕旋,傘下的男子頭一抬,眉一揚,便像是有一道光落到了他臉上,彈指刹那,雋永持恒。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四下裡,鴉雀無聲。 紫衣銀甲,天生絕代。 五年歲月,幾度春秋,官運低迷,前程黯淡,卻沒能損及他的風儀分毫。 他就那樣撐著一把紅傘,沐浴在大雨之中,表情淡然,宛若天外客。 片刻後,一聲輕笑悠然而起,廣袖白衣的姬嬰步出陣列,回了一禮:「有勞玉公。」 這四個字,仿若一把神奇之鎖,刹那間,靜謐解了,失態化了,眾人的神也回來了。姬嬰向衛玉衡引介了江晚衣和潘方之後,眾人便陸續開始下船,跟隨迎賓的隊伍前往驛所。 大雨滂沱,城中道路坑坑窪窪,極不好走,車輪不時陷入泥中,幾番周折,等到驛所時,眾人腳上全都沾滿了泥漿。 懷瑾忍不住低歎道:「看來玉公這幾年過的果然落魄啊……」 薑沉魚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你看城中建築,大多都是十餘年的老建築,陳舊不堪。道路又如此泥濘難走,可見在城建方面,不是不做,而是無錢可做。」 「你焉知那錢不是被他貪污了的?據我所知,國庫每年可都有給各城撥銀助建。」 懷瑾搖頭道:「不會!玉公絕不會!一個寧可得罪左相也不拋棄盲妻的正直之人,是不會做貪污那種齷齪之事的!」 薑沉魚見她難得一見的嚴肅,便笑了笑,不再繼續往下說,隨著人群走進驛所。說是驛所,其實不過是一排瓦房,比較老舊,幸好打掃的很是乾淨,庭院中還栽種了許多植物,鬱鬱蔥蔥,沐雨而開,為住所增色不少。 薑沉魚經過其中一排植物前時,輕輕咦了一聲。 江晚衣回頭,「怎麼了?」 「菊花蓮瓣。」 此言一出,不止江晚衣,前方的姬嬰和薛采等人也紛紛轉過頭來。 所謂的菊花蓮瓣,其實屬於蘭花的一種,因花瓣形似菊花,又最早栽植在劍湖蘭苑而得名,乃蘭中瑰寶。而此刻庭院中的這株,顏色更是純正,花瓣起蝶,聯開多達20瓣以上,更是極為罕見、稀中之稀! 江晚衣忍不住蹲下身輕撫了一下花葉,眼中滿是驚歎:「此花從來都是冬末春初開花,而現在已是夏季,竟然還可以得見……」 「不止如此,」薑沉魚伸手一指,「看,那邊還有睡火蓮。」 不遠處的池塘裡,幾朵紫蓮嫣然盛開,花蕊是明豔的鵝黃色,越到邊緣,顏色越深,最後過渡成紫。一眼望去,只覺顏色斑斕,好不美豔。 菊花蓮瓣、睡火蓮,平日能得見其一已是造化,此刻竟在同個地方看見,而且還生長在這麼不起眼的瓦房前。恐怕那些從圍牆外走過的行人們,做夢也沒想到,一牆之隔,便已是終身之憾。 薑沉魚忍不住問道:「此處園丁是誰?」 衛玉衡回身,淡淡道:「此間花草,全是內子親手栽種。」 四周起了一片驚歎聲——眾所周知,他的妻子是個盲女,而一個瞎子竟能種出無數巧匠愁破了頭都種不好的稀世之花,怎不令人震撼? 「那麼夫人現在何處?可否許我拜見?」薑沉魚解釋道,「是這樣的,家母壽辰即至,又極愛蘭花,若能求得栽植之法……」 衛玉衡的眉心微蹙了一下,低聲道:「病臥榻中,不便見客。」 「這樣啊……」薑沉魚難掩失望之色,只得後退幾步,隱沒在人群中。 姬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轉身繼續前行,於是一干人等跟著他緩步進屋。 屋內的宴席已經擺好,眾人依次入座,依照慣例,薑沉魚還是坐在江晚衣旁,江晚衣見她低頭斂目,有些悶悶不樂,便湊過身小聲道:「我等會尋個機會替衛夫人看病,帶你同行。」 姜沉魚聞言抬頭一笑。 那邊,衛玉衡斟滿了酒,敬向姬嬰道:「侯爺遠途歸來,玉衡謹代表邊境山城,敬侯爺一杯。」 「玉公請。」姬嬰回禮,將酒飲下,眉心幾不可察的動了一動,但轉瞬消逝,面色如常的笑道,「一別經年,翰瑜院中,玉公當年親手種下的那棵海棠樹,也已長的有兩丈余高了。」 衛玉衡原本正經有餘輕鬆不足的臉,因這句話而起了些許笑容,感慨道:「當初買來的是株病苗,所有人都說長不大。」 「我還記得言翁為了那棵樹與你打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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