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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赫奕和彰華全都表情大變。

  令他們吃驚的,不是頤殊竟然當眾脫衣的大膽行徑,而是當她脫去衣服後,那裸露的肩頭和胸口上,竟然佈滿了傷痕。

  圓的、扁的、長的、短的、深的、淺的,一道道,一條條,就像猙獰的蟲子,爬在她身上,又因為她的皮膚極為白皙,所以就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赫奕率先站了起來,驚道:「誰幹的?」

  頤殊面無表情地答道:「父王。」

  「什麼?程王?」這下,連彰華也快坐不住了。如意更是驚呼出聲:「你不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嗎?」

  頤殊揚唇一笑:「沒錯,我是。而且這些傷痕,都是他對我的『寵愛』的證明。」

  赫奕和彰華彼此對視了一眼,神色複雜。

  姬嬰道:「銘弓此人禽獸不如,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公主從七歲起,就受他淩辱至今,無法對人言說。諸位,就算不為時政,對這樣一個柔弱女子,你們兩位身為男子,難道要袖手旁觀?」

  當時薑沉魚站在一旁,從頭看到尾,心頭震撼,無法描述。不得不說,這一招實在太絕了。尤其是,之前,頤殊一直藏而不發,當她出現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脫衣服。視覺和思維的雙重刺激,令室內的氣氛頓時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一種叫做「憐惜」的東西開始在四周蔓延開來,她一個女人看了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這些男人,這些手握重權擁有無上能力,因而也就更具備使命感與責任感的男人們。

  燈光落在頤殊身上,她低垂的眉眼,窈窕的身姿,無不襯托出她的美,而她越美,身上的傷痕就顯得越為可憐。

  沉魚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以抵擋這種美麗與柔弱相交織的巨大力量。

  而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彰華與赫奕在很長一段時間的震撼後,最終同意了姬嬰的要求——舉三國之力,扶頤殊為帝。

  沒錯,那就是昨天晚上發生在小室內的全部過程。姬嬰利用一個女人最原始的資本,打動了兩位帝王,取得了勝利。

  可是,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如他昨夜所說的那樣嗎?

  薑沉魚望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這個男子,用一種哀莫大於死心的聲音,重複問了一遍:「公子,為什麼,你非要幫她……呢?」

  第十八章 軟紅

  姬嬰沉默著,薛采看看薑沉魚又看看他,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姬嬰朝他搖了搖頭,於是他又退了回去。

  姬嬰這才抬起眼睛,回視著薑沉魚,聲音輕柔:「沉魚。」

  這是他第二次直接叫出她的名字。而不再如以前一樣,一直只是「小姐」。

  薑沉魚忍不住悲傷的想,公子好狡猾,明明知道她對這樣的稱呼沒有抵抗力,所以,偏偏要用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好讓她發不出脾氣,不能暴怒,不能怨恨。真狡猾,公子,好狡猾……

  可是,為什麼明明知道是如此狡猾的公子,但只要聽出他用那麼溫柔的聲音說出這兩個字來,所有的負面情緒就如同冰融了,煙消了,再也堅持不下去?

  愛的如此卑微,真讓自尊心難以承受。

  可是——即使這般難受,都不捨得放棄。

  薑沉魚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再幽幽吐出去,然後望著姬嬰,低聲說:「我在聽。」

  姬嬰起身,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兩人的距離近在了呼吸間。他就保持著那樣近的距離,微低下頭,回望著她,說了兩個字:「五年。」

  薑沉魚呆了一下。

  「給我五年時間,給頤殊五年時間,也給自己五年時間。如果你真的憤怒、並且怨恨的話,那麼,就用五年的時間來籌謀你的反擊吧。」

  薑沉魚睜大了眼睛,這下子,是徹徹底底的被震到了。

  姬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上一暖的同時,一顆心好像也跟著暖和了起來,薑沉魚忍不住問道:「公子的意思是?」

  「頤殊此人,雖然緣慳命蹇,遭遇了常人所無法想像的不幸,從某方面來說,她確實可憐,但另一方面,她城府極深,陰險縱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不顧忌任何律法道德。她之於我,並無虧欠,所以站在璧國的利益上,扶植她稱帝,是我最好的選擇;但她之於你,確有深仇大恨,你要復仇,無可厚非。」

  姜沉魚依然睜著眼睛,一眨不眨。

  姬嬰見她這個樣子,只得把話說的更明白了些:「這麼說吧,我之所以選擇讓她成為下一任程王,除卻昨夜所說的三大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理由——她是女人。」

  薑沉魚輕側了下頭。

  「女人稱帝,所要背負的責任更重,相對的,難度也就更大,若能太太平平無事發生,那是萬幸,但是,一旦出了點差錯,就足以千夫所指萬夫唾棄。程國雖是隔海孤島,土地貧瘠物質匱乏,可他們擁有第一流的技術,而那些在戰亂時足以決定勝敗、在太平時亦可造就無窮利潤的瑰寶,才是聖上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五年,再過五年,待得璧國一切準備就緒,聖上必定會向其開刀,而對於到時候的我們來說,還有什麼藉口會比——女子執政,更好?」姬嬰說到這裡,笑了笑,笑容很複雜,很難說清他究竟是帶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在看待和處理這件事情,唯一明確的是,那絕非高興,「並且,這個女人可以被指責和唾棄的地方,又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薑沉魚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因為無法沉下去,也無法脫離上岸,所以變得很浮躁。其實她並非不知道其中的道理,經過這麼多天的磨練,她不會還單純的認為政治可以純粹,任何「鋤強扶弱」的光輝旗幟下面,藏汙納垢的行徑都罄竹難書。可是,隱隱猜到,和真正聽到,卻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在得知派殺手刺殺自己的人,害師走那麼慘的人就是頤殊時,她很憤怒,但現在聽到姬嬰幫助頤殊的真實原因時,卻也高興不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為了什麼而鬱悶,也許是頤殊,也許是姬嬰,更也許,是自己。

  為什麼人生不可以活的單純一切?

  為什麼要這樣算計來算計去,對誰都沒有真心?

  就像姬嬰此刻,握著她的手,無比誠懇的向她解釋這一切時,也許最大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她,憐惜她,而是——他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那麼,是不是一旦有一天,當她和他不再同一陣線時,公子,就會用他全部的智慧,那些讓她崇拜卻又同時感到害怕的智慧,來對付她呢?

  薑沉魚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會不會有勇氣去面對。

  「沉魚。」姬嬰第三次,喚了她的名字,「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姑娘,所以,你完全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的,不是嗎?」

  「我是個傻瓜……」薑沉魚低低道。

  姬嬰微微一笑,將她的手握得緊了些:「你只是還太善良。很多事,你其實知道怎麼做,但是,你不忍心。」

  薑沉魚抬起眼睛,「所以,這樣的我,是不是在這個圈子裡註定了無法生存?」

  姬嬰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會。」

  薑沉魚淒然一笑:「公子直到此刻還要安慰我嗎?」

  「我說的是事實。」姬嬰凝視著她,很認真很認真地說道,「沉魚,你心軟,容易被一些事情感動,又很樂於助人,這些都是你的優點。而這些優點,雖然很柔軟,但絕不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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