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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是頤殊派人殺她?

  是頤殊派人殺她?

  這一刻,薑沉魚想的不是頤殊為什麼要派人殺她,而是——頤殊要殺她,公子卻在幫頤殊!

  公子是知情的!

  連薛采都知道,公子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而他,現在,好整以暇的坐在桌旁,溫和的看著頤殊,與她說話,對她微笑。

  他甚至幫她成為了程國的女帝!

  情何以堪?

  這四個字從薑沉魚腦海中隱隱浮起,眼中一瞬間,就有了眼淚,不明原因,沒有來由,酸澀的可怕。

  「我……真的是這麼不重要的人啊……」薑沉魚低聲喃喃了一句,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而就在那時,一名侍衛從另一側牆外匆匆走進,附耳對頤殊說了些什麼,頤殊點頭,轉身笑道:「我要走了。」

  姬嬰起身道:「內亂初定,公主自然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是嬰過於打攪了。公主請自便。」

  頤殊深深地凝視著他,「大恩不言謝。」

  姬嬰沒再說什麼,只是拱手行了一個大禮。

  頤殊隨著那名侍衛快步離開。

  姬嬰這才慢慢的坐回到石凳上,輕輕一歎道:「你們,可以出來了。」

  薛采一拉薑沉魚的手,她依舊是一幅恍惚的表情,木然地跟著他從拱門走進去。

  姬嬰的目光像掠過水面的清風一樣落到她臉上。

  薑沉魚的臉,慘白如霜。

  姬嬰有點責備的看了薛采一眼,開口道:「姜小姐……」

  薑沉魚突然打斷他,「頤殊為什麼要殺我?」

  姬嬰的嘴唇輕動了一下,但卻沒有回答。

  倒是一旁的薛采,替他道:「很簡單。因為那個女人看不得有別的女人比她更受歡迎罷了。」

  薑沉魚沒有看他,只是盯著姬嬰,輕聲問:「是這樣嗎?」

  薛采又代答道:「你知不知道這半個月來,程國最出風頭最風光的女人是誰?」未等薑沉魚回答,他已自己說了下去:「是你,就是你。阿虞姑娘。你是東璧侯的師妹,他對你有求必應;你救了宜王的性命,令他為你神魂顛倒;你還一曲折服了燕王,因此獲得了絕世名琴和琴譜;你一場小小昏迷,滿朝官員紛紛送禮;你一夜不回,宜王親自去王府要人;不只如此,你還令三位皇子或多或少都對你表現出了與眾不同……而這些男人們,偏偏都是頤殊染指,或者企圖染指的,你覺得,她有沒有理由殺你呢?」

  薑沉魚一動不動的站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睫毛一點一點的揚起,露出裡面的瞳仁,深如墨玉,「這……不是我的錯。」

  薛采的笑容,因這一句話而瞬間消弭。

  姜沉魚直視著姬嬰,一字一字道:「這,不是我的錯……不是!不是我的錯!」她突然伸手,一把將桌上的杯碗掃落於地,哐啷哐啷,瓷器盡碎。連同那碗金風玉露羹,也流了一地。

  薛采從沒見過她如此激動,不由得面色微白,有點始料未及,又有點驚悸。

  薑沉魚的目光犀利的就像刀鋒一樣,看著滿地狼藉,冷笑道:「太可笑了!這種理由!就為了這種理由,就派殺手來取我的性命,讓我幾乎身死異鄉,與親人再無法相見,還害師走終身殘疾,永遠地失去了一條胳膊一隻眼睛和兩條腿,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沉魚。」姬嬰輕喚了一聲。

  薑沉魚整個人重重一顫,然後,平靜了下去。但眼眸,卻變得更加悲傷。她凝望著他,用比風還要輕淡的聲音問道:「公子,為什麼你要幫她?……為什麼?」

  為什麼要幫頤殊?

  其實,這個問題在昨夜,姬嬰已經說過。

  當椅子上升,頤殊從機關裡走出來時,宜王和燕王全都吃了一驚,而就在那時,姬嬰開口,說出了最關鍵的話語:「我請諸位聲援公主為帝,理由有三。」

  「其一,程國之亂,與吾三國而言,非幸,乃難也。十年前的四國混戰,給各國都帶去了無比重大的損失,十年來,我們休養生息,好不容易稍有起色,目前正應該是一鼓作氣繼續上升的階段,於各國而言,都宜靜,不宜動。宜王陛下,如果程國就此戰亂下去,你的子民如何在此繼續經商?要知道戰亂期間,只有一樣東西能夠賺錢,那就是——軍火。但非常不幸的是,軍火,非宜所專,它是程的特長。至於燕王陛下,程亂一旦開始,百姓流離失所,必定會大批搬遷,到時候災民婦孺老殘全部跑去燕國,趕之失德,留之隱患,對你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困擾吧?」

  「其二,程國目前,誰是軍心所向?涵祁?沒錯,他是名將。但他同時也是個眼高於頂性情暴躁的皇子,崇拜他的人雖然多,不滿他的人更多。他寡恩少德,又自命不凡,看不起那些出身貧民的將士,因此,他的軍隊雖然軍紀嚴明,但也遭人嫉恨。頤非?他是個聰明人,可惜有小謀略,無大將才。麟素?對舉國崇武的程國而言,完全廢人一個!所以,誰是軍心所向?答案只有——公主。她出身高貴,禮賢下士,兵無貴賤,一視同仁,而且,文采武功樣樣不弱。呼聲之高,可以說,在程國,她是獨一無二。」

  「其三,程國目前,誰是民心所向?眾所周知,程王寵愛的是公主,百官巴結的是公主,子民愛戴的,也是公主。是公主,而不是她的兄長們。」

  當姬嬰說完那麼長的三段話後,室內陷入一片靜默。

  許久,赫奕才出聲打破靜寂:「你說的都很動聽,但是,別忘記了,頤殊為帝,有個最大的缺陷,而那個缺陷,足以消抵她所有的優點。」

  彰華接了他的話:「因為她是女子。」

  赫奕道:「沒錯。女子為帝,沒有先例。就算你能說服我們兩個,又如何說服天下?」

  姬嬰微微一笑:「女子為帝,沒有先例?那麼如何解釋女媧造人之說?如何會有共工氏與女媧爭帝之說?又如何會有女媧補天之說?」

  「那是傳說!」

  「沒錯,那是傳說。」姬嬰沉聲道,「然而,誰能說,現在就不可以再起一個傳說?如果一個女子,是僅剩的皇族血脈,且又能力才華樣樣在諸位之上,為什麼,她不能稱帝?最重要的是,有三位君主的支持,她怎麼就不能稱帝?別忘了,三位陛下,才是當今之世的主宰。」

  室內又陷入了靜寂之中。

  赫奕和彰華都久久沒有再說話,顯然已經陷入了複雜的心理鬥爭階段。

  這個時候,如果不能重推一把,很可能逆水行舟,就會不進則退。

  於是,姬嬰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輕地說道:「公主,告訴兩位陛下,為什麼你,非要堅持稱帝不可。」

  始終只是面帶淺笑一言不發的頤殊,在聽到這句話後,朝前方走了幾步。幾個侍衛走進來,撤走了宜王和燕王前方的屏風,然後又退了出去,將門窗全部關上。

  室內,依舊只有一盞孤燈,光影斑駁的照著大廳。而光影中最明亮的頤殊,就那樣,沐浴著昏黃色的光,伸手,輕輕的解開衣帶,脫去了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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