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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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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麟素氣急,抽過旁邊一人的刀,就要朝他砍下去,一雙手突然伸過來,輕輕的托住他。他不會武功,因此,只覺臂上一酸,大刀哐啷落地。 回頭,攔阻他的,乃是雲笛。 「雲笛你幹什麼?!」 雲笛淡淡道:「殿下勞累了一夜,該回去休息了。」 「什麼?」麟素震驚。 雲笛提高聲音:「城中此刻大亂,殿下萬金之軀,可千萬別受到什麼損害才是。來人,護送殿下回宮!」 「等等!雲笛,你——你——你敢如此對我?」 雲笛微微一笑,但笑容裡卻有很冷酷的東西:「公主正在宮中等候殿下,有什麼話,殿下都可以去跟她說。」說罷揮了揮手,幾名士兵上前,架起麟素強行將他拖走,一路隻聽到他的驚叫聲、斥駡聲和不連續的咳嗽聲。 軍師皺了皺眉道:「這樣好嗎?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皇子,也是目前僅存的一位皇子,開罪了他……」 雲笛挑起眉毛,「軍師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以為,現在程國之內,是誰說了算話?」 「當然是公主,但是公主畢竟是個女子……」 雲笛冷笑:「女子又如何?女子便當不得這個『王』字麼?」 軍師啊了一聲,如夢初醒,震驚的捂住嘴巴。 雲笛看著下面因涵祁一死而潰不成軍被一一射殺的九人,悠然道:「十年磨一劍,霜刃今終試。公主,你勝利在即,可解脫些了?」 夜月下,他的表情忽然黯淡了下去,難言惜痛,難言悲傷。 「十年……十年……」 被自己的軍隊出賣,強行帶回王宮以保護為名,實則軟禁的麟素,凝望著窗外的月光,喃喃。 有宮女捧來美酒點心,放到一旁的幾上,再輕輕地退出去。 他看著雕有雙蛇奪珠圖案的酒壺,眼底升起了一系列變化,有恐懼,有猜忌,有憤怒,但最終,一一沉澱成了傷感。 他慢慢地朝那壺酒伸出手,指尖不停的發抖,遲遲停停,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離,但足足耗費了半柱香時間才碰到。 壺身輕斜,琥珀色的美酒帶著濃香倒入杯中。 他凝望著杯中的液體,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最後長長一歎,道:「罷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著,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氣的將酒一口飲下。 酒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後,啪的落地,落地不碎,順著地勢滾啊滾,滾到一人的腳邊。 那人輕輕的走進來,長長的裙裾如水般拖在地上,她的腳步,輕盈似落花。 麟素靠在幾旁,恍惚的看著她,她的臉龐朦朦朧朧,有些清晰,卻又似乎模糊成了另一幅畫面—— 十年前,那少女從門外走進來時,也是這樣的。 一步一步,那麼緩慢。 當她離自己只有一步遠時,會突的撲過來,抱住自己,嘶聲痛哭,喊道:「大皇兄!大皇兄……」 而這一次,那人停在了三步遠外,不再靠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於是他笑了笑,開口道:「一切都如你所願了?」 那人還是看著他,不說話。 他笑的越發厲害,一邊笑一邊咳嗽:「你殺了涵祁,也殺了頤非,連父皇也在你手上,要生要死,不過是你一句話的事情。你的心願全部實現了?現在你是來殺我的麼?哦不,我忘記了,你已經把毒酒賜給我了,那麼,你是來看我怎麼死的?」 那人垂下眼睛,片刻後,才輕輕道:「頤非……逃掉了。」 「是麼?那真是可惜……不過沒關係,一個大勢已去、窮途末路的皇子,又怎逃得出實權在握、民心所向的你?抓住他,也只不過是時間的遲早問題罷了。」 「大皇兄……」那人開口,終於跨過了最後三步的距離,來到他面前,然後,慢慢地坐下,將頭靠到他的膝蓋上。 膝上一沉的同時,原本冰涼的軀體因為感受到了對方的熱度而變得有了暖意,麟素忍不住悲哀的想:他竟然沒有辦法討厭這個人,哪怕被利用,被背叛,甚至現在被毒死,他都無法去怨恨這個人。她的腦袋往他腿上一靠,心裡某個已經死掉的部位就又掙扎著活了過來。 頤殊……頤殊……頤殊啊…… 他緩緩的伸出手,落到她的頭髮上。她有一頭無比柔滑的長髮,如同冰涼的絲緞,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你把父皇怎麼了?」 「我砍掉了他的雙手雙足,挖掉眼睛,割掉耳朵,拔掉舌頭,扔進陶罐,做成了人彘。」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在說起這樣的事情時,甚至沒有絲毫起伏。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想讓我殺了他?讓他快點結束痛苦?」頤殊呵呵的笑了起來,「那不可能,你知道的,絕不可能。」 於是麟素閉上了眼睛。 頤殊抬起頭,仰望著他的臉,低聲道:「你心疼他?你到現在還心疼他?」 麟素聲音頹軟:「他畢竟是我們的父親。」 「有他那樣的父親嗎?」頤殊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揪住他的衣服,嘶聲道,「想想看他都做了些什麼!都對我做了些什麼!野心膨脹妄想吞噬燕國也就罷了,實力不如人家輸了本就正常,可他卻把這些都怪罪於身邊的人,於是他用鞭子打死了頤非的娘;我們的母親也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就被打入冷宮,鬱鬱而終;還有我!還有我!」她的手改為去揪自己的衣衫,顫抖著,淚如泉湧,「什麼程王最寵愛他的女兒,什麼頤殊公主在程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些別人看來風光無比的事情,其實是他掩飾罪行的遮羞布!他色欲熏心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他強暴了我!他強暴了我!他強暴了我!!!」 麟素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定定地望著自己同母所出的妹妹,兩顆眼淚就那樣溢出了眼眶,順著臉頰滑下去。 依稀間,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孩子無比惶恐屈辱痛不欲生的撲過來抱住他,嚎啕大哭,一聲又一聲的喚道:「大皇兄,大皇兄,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帝王家,齷齪多。 而他們,只不過是比別人更不幸,遇到一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頤殊抹掉眼淚,沉聲道:「所以,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活該。我不會讓他那麼快就死的,我要他活著,一天天的活下去,每活一天,就多受折磨一天。」 麟素再度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好累。 他真的好累。身體,提不起絲毫力氣,內心,也已百孔千瘡。真想什麼都不理會的就此睡去。但偏偏,頤殊又伸手抱住了他,將頭靠在他胸膛上,喃喃道:「大皇兄……你恨我嗎?大皇兄,不要恨我好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只有你能讓我暫時忘記掉一切不幸,只有你會毫無條件全心全意的支持我,我啊,最最最喜歡的,就是大皇兄了……」 麟素苦澀一笑,「你難道不也最喜歡涵祁麼?」 頤殊面色微變。 「這樣的話,你對涵祁和頤非都說過吧?」 頤殊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麟素卻不睜眼,只是淡淡道:「不然,以涵祁那樣的勇武,頤非那樣的精明,又怎麼會都栽在你手上呢?」 「大皇兄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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