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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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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入口與椅子間以品字形狀拉出了三道屏風,依稀可見其他兩道屏風後也坐了些人,但是,在這樣昏暗的場景裡,完全看不真切。 姬嬰帶著薑沉魚在其中一扇屏風後坐好。薑沉魚經過這幾個月的歷練,早已學會了處變不驚,因此雖然滿是疑惑,卻一個字都沒有問,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然後,燈就熄滅了。 黑暗中,一個聲音悠悠響起,帶了三分的打趣、三分的散漫和三分的嬉笑:「不如我們來抓鬮?」 薑沉魚心中一震——啊!她聽出來了,那是赫奕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哈的一笑,道:「多年不見,你還是如此遊戲人間。」 這個聲音很陌生,有點沙,但卻不難聽,還帶著股渾然天成的貴氣,看來是個慣于施號發令的人。 赫奕接道:「怎比的上你?如果世人知道你此番來程國的真正目的,恐怕都要吐血。」 「好說好說。我最多也不過是玩物喪志了點,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總比某人被追殺的只能落湯雞似地躲到敵人的船上要好些。」 「哎呀呀我臨危不亂化險為夷,恰恰說明了我智慧過人福大命大,百姓們知道了也只會更加愛戴與敬重我。但某人卻拋下一國子民,趕赴它國,借祝壽為名,行不可告人之事,那才是真正的讓百姓失望啊失望……」 薑沉魚隱隱猜到另一人可能就是燕王彰華,他和赫奕倒真是棋逢對手、一時瑜亮,平日裡稱讚對方,一見面則針鋒相對唇槍舌箭。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兩位君王的私交很不錯,連對方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還能如此隨意的戲謔調侃。 相比之下——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朝身旁的姬嬰掠過去,依稀的光勾勒出他的側影,鼻樑挺直嘴唇分明,眉睫清晰如畫,他是如此如此的美麗。 又是如此如此的……孤單。 他會不會跟人開玩笑?會不會被毫無惡意的調侃?又會不會被滿懷感情的捉弄?也許曾經是有的,那個將棋子放在青團子裡害他崩了兩顆牙的姐姐,可惜,五年前出了嫁;還有那個送他扳指令他無比珍愛卻又最終痛苦的女子,但也已是昨日黃花…… 公子……公子……她的……公子啊…… 薑沉魚的眼睛又濕潤了起來,連忙別過臉,眨去水汽,不讓自己再次失態。而就在這時,姬嬰開口道:「我們說點正事吧。」 外面的鬥嘴聲頓停,安靜片刻後,赫奕笑道:「看,你我在此忙著敘舊,倒是冷落了淇奧侯,他吃醋了。」 回應他的,是彰華更加肆無忌憚的笑聲。 薑沉魚皺了皺眉,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分明是故意針對姬嬰,赫奕想幹什麼?她有點生氣,忍不住就又轉回頭擔心的望向姬嬰,然而,姬嬰卻面色如初,半點羞惱的樣子都沒有,依舊很平靜地說道:「十年之內,廣渡、漢口、斌陽、寒渠、羅州五個港口全線開放,允許宜國在此五處設置市舶司,所有交易稅率再降七成。」 赫奕的笑聲消失了。 然後,輪到姬嬰微笑:「這個條件,是否比程三皇子所開出來的每年三千萬兩的讓利,更加符合宜王陛下的心思呢?」 薑沉魚微訝——頤非和赫奕果然暗中有所交涉,看樣子,頤非用每年三千萬的厚利換取了宜國的支持,所以,麟素才那麼著急的派兵封鎖了雲翔街。 赫奕沉默了許久,才淡淡道:「我的心思如何,你又怎猜的到?」 姬嬰唇角輕揚,從薑沉魚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的眼眸折射著晶瑩的光,那是因成竹於胸而流露出的自信與從容:「我不需要知道陛下的心思,只是開價而已。」 「你什麼時候起不但是璧國的夜帝,便連這程國,都可以做主了?」 薑沉魚再度皺眉——這句話可諷刺大了!若傳了出去,天下大亂不說,昭尹那關就絕對過不了。赫奕為何要這樣害公子?心中於是又惱了一分。 姬嬰則用比他更淡然的聲線答道:「從程王成為我的客人時起。」 此言一出,室內響起了抽氣聲,而薑沉魚更是吃驚的差點沒站起來——銘弓不是被頤非帶走了嗎?怎麼落到了公子手裡??難道說…… 難道說…… 一個答案就那樣姍姍來遲地浮出了水面—— 江晚衣真正的主人,不是昭尹,而是…… 姬嬰。 無數個畫面就隨著那個答案來到腦海之中。 曦禾的突然吐血、太醫們的束手無策、民間神醫被引薦進宮、朝堂上舉薦江晚衣為赴程大使…… 一幕幕,分明是自己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過的事件,為什麼,直到此刻才會想起? 薑沉魚顫顫地將視線轉向姬嬰,姬嬰的白衣在黯淡中散發出柔柔的光華,看起來是那般超凡脫俗,疑非人間客,而她,又實在是太喜歡他了……喜歡到,所有智慧一到此人面前全部停滯。 明明是很容易就想到的,但卻一直、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想啊…… 唇角忽然有點苦澀,難分憂喜。 姬嬰出現在此處絕非偶然,聯繫這些天來發生的每個事件,再加上他又控制了銘弓,由此可見,必定是要在程國作為一番了。那麼,他的用意究竟是什麼呢?吞併程國?不可能。內亂或可一時奏效,但要改朝換代,卻不是一夕拿到了玉璽皇位就足夠了的。就算今夜他用奇術順利奪宮,但明日事情傳將出去,程國人怎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各方霸主掀竿而起,救國衛主的旗幟打的要有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不不不,這麼大費周章又沒有成效的事情,姬嬰是絕對不會做的。 那麼……扶植傀儡? 薑沉魚心頭微動,仿佛一道光,穿透黑暗,將所有繁複的、扭曲的景像一一照亮。她這邊正有所頓悟,那邊赫奕在長時間的沉默後,終於再次開口道:「果然……是你。」 他的這句話,無比隱晦,意義多重。 而姬嬰卻好像聽懂了,淡淡一笑:「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我一直在奇怪,昭尹年少輕狂、野心勃勃,加上剛平定內患,正是雄心最盛之時,連我偶爾路過璧國都要來暗殺一番,怎麼對程國這麼大的一塊肥肉卻如此怠慢,只派一個沒有根基的侯爺和一個屠夫出身的將軍隨隨便便走一趟……果然是另有暗棋。」 赫奕說到這裡,輕輕一歎,「我原本以為那枚暗棋是虞姑娘,因為她太聰明也太神秘。」 聽他提到自己,薑沉魚咬住下唇,不知為何,臉紅了。 「而且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也的確如此:江晚衣身陷程宮,是她趕去相救;程三王子投帖,卻獨獨請她一個;作為江晚衣的師妹,她不通醫術;作為一名藥女,眾人卻都要聽從她的命令;作為一名使臣,她甚至擁有兩名一流暗衛……她的地位毋庸置疑,十分高貴也十分重要。」 薑沉魚的臉更紅了,卻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慚愧。 她畢竟還是太稚嫩了。 以為自己已經顧慮周全,以為一切都盡在掌握,誰知旁人看來,竟處處是破綻……而派這樣處處破綻的自己來程國,恐怕,才是昭尹——或者,是姬嬰的真正目的? 這樣一來,大家的注意力就全聚在了她身上,看她如何折騰,而疏忽掉藏在更深處的一些東西。 薑沉魚的手,在袖中無聲揪緊,原本是難辨悲喜,這一刻,通通轉成了悲傷。悲傷自己的淺薄、自作聰明、還有……身後推手者的無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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