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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呲——

  長劍劃破衣衫,後背已受傷。

  師走咬牙,回身擋開第二劍,一邊纏住三人,不讓他們有機會去找薑沉魚,一邊繼續道:「跑!」

  薑沉魚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歪歪斜斜的朝前跑,跑了幾步,卻又停下,回身凝望。

  師走大急道:「跑啊!」

  姜沉魚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然後道:「不是我不想跑,而是……我腿軟,跑不動了……」

  師走心中一格,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眼見得那三人招招陰險,刀刀致命,看樣子是絕對不會留活口。如此一來,他也只能拼了命的支撐,多拖得一時算一時。後背的傷口迸裂,血一直在流,這種情形下,還能支持多久?

  而他若輸了,那個站在不遠處殷切觀望的女子,亦會死去。

  一想到這,胸口湧起一股暖流,動作更見迅疾狠辣,左手一轉,啪的扣住一名殺手的手腕,然後哢嚓一聲,瞬間折斷了對方的腕骨。

  薑沉魚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這場生死攸關的拼命,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習武。如果她會武功就好了,起碼這種緊要關頭,可以更有用一些,而不必像現在這樣,只能在一旁幹看著,什麼也做不了,還成為對方的拖累。

  滿腦子的聰明智慧,但在這一刻,卻絲毫派不上用場。

  如果來的是官兵,她還可以試圖跟對方談判,討價還價,因為她身份特殊,又巧舌如簧,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化險為夷;然而,來的卻是殺手,擺明瞭要她死。究竟是誰?是誰要殺她?又為了什麼原因要殺她?

  想不明白……

  自己什麼時候起竟重要到成了某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而不快了?

  「哢嚓!」

  師走右腿上中了一腳,撲地跪倒,發出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響。

  再然後又「呲」的一聲,長劍戳中他的左肩,鮮血大團大團的湧出來,滴在地上,觸目驚心。

  薑沉魚不禁握緊了雙手,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看著自己的部下,如何被那三人用最最殘忍的手段屠殺。

  之前那個殺手的死似乎刺激了他們,他們不再一心只想取人性命,而是刻意淩辱,一點點的肢解對手。師走的武功雖然不差,但雙拳難敵六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渾身浴血,多處受傷。

  潘將軍……姜沉魚在心中絕望的喊,你快回來吧……老天,誰來幫幫她!救救師走!

  十五年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孤立無援,如此絕望——有個人在前面為她拼命,而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喀!」又一記骨斷的聲音。師走的兩條腿都被廢了,他跪在地上,明明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卻仍是挺直了腰杆,發了瘋似的揮舞著那把皇帝賜給姜沉魚的匕首,不讓對方有機會脫離。

  夜幕沉沉。

  冷風如刀。

  空無旁人的小巷拐角,卻是無比慘烈的人間修羅場。

  他什麼也看不見了,鮮血染紅了視線,動作也完全變成了本能的殺戮,刺過去刺過去,渾然不管身體的其他部位正在遭受更嚴重的攻擊。

  只有一個聲音,一聲聲,響在耳邊:

  「活下去!」

  「活下去!」

  「師走,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前提是——要保證對他說這句話的人也活下去!

  面對他如此不要命的強攻,三個黑衣人一時也束手無策,脫離不得,只好用更陰狠的招式折磨他,於是刀光一閃,師走的一隻胳膊脫離了軀體,再一閃,一條腿也滾到了地上……

  薑沉魚咬住下唇,舌尖嘗到腥鹹的味道,用近似麻木的聲音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我看見了。現在的這一切,我都看見了……我記得這血肉橫飛支離破碎的畫面,我記得著慘烈屈辱悲痛絕望的聲音,我要記得這一切的一切,然後——如果我這次僥倖不死,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當其中一名黑衣殺手的鐵鉤狠狠紮中師走的左眼,而師走卻已經連慘叫都沒力氣,只能由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呻吟聲時,薑沉魚再也看不下去,沖過去一把握住鐵鉤的柄,淒聲道:「一百萬兩!我買他的性命,一百萬兩!」

  殺手們的動作停住了,彼此對視了一眼,由於蒙著黑巾,看不見他們的表情。

  姜沉魚加重語氣道:「不管雇傭你們的人是誰,他要的只不過是我的命。我的命給你們,你們留下他吧。他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我用一百萬兩換他一命,而這一百萬兩足夠你們三人用一輩子了!求你們了……」

  地上的師走開始掙扎,用僅剩的一隻手抓住她的裙擺,拼命搖晃。然而,姜沉魚沒有理會他,只是盯著殺手,厲聲道:「怎麼樣?你們殺人,無非是為了求財。一百萬兩!一個廢人的性命。」

  其中看似首領的人終於開口道:「你怎麼給我們錢?」

  薑沉魚立刻從衣領里拉出一塊玉,取下遞出:「你們拿著這塊玉去璧國找羽林軍騎都尉姜孝成,他就會給你們錢。」

  殺手接過了玉,又彼此看了幾眼。

  薑沉魚忙道:「我沒必要騙你們。而且,單這塊玉的價值,就可賣不小的價錢。你們也應該識貨。」

  殺手沉吟了一下,點頭:「好。」

  「我雖然不瞭解你們,但聽說行有行規,你們收了我的錢,就要保證實現諾言,待我死後,立刻將他送到醫館。」

  「行。」

  薑沉魚深吸口氣,轉身,閉上眼睛道:「如此……你們來取我的命吧。」

  據說人在臨死前會看見最想見的景象。她淡淡的想,那麼我會看見什麼呢?為什麼什麼都看不見?那些個牽掛於心念念不忘的人,為什麼不來告別?

  耳旁風聲急掠而過,接著是一聲慘叫,有人倒地。

  薑沉魚錯愕的睜開眼睛,就見一道紅光貼著她的髮髻飛了回去,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出現在視線中,車夫一手持韁繩,另一隻手抖了抖,紅光再度飛過來,擊中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他連驚叫都沒發出來,腦袋就和身體分了家,骨碌碌的滾到了地上。

  另一名殺手見大勢不好,正待轉身開溜,紅光嗖的纏住了他的腰,將他整個人都騰空拋起,再狠狠摔到屋宇上,只聽轟隆隆一陣巨響,瓦片全部碎裂,屋頂倒塌,那人落進屋裡,不知死活。

  而這時,馬車也已馳到了跟前,車夫用紅繩將地上的師走卷起,再一把摟住薑沉魚,把她往車廂裡一丟,說了聲:「走!」

  馬車繼續往前奔馳,除了地上的三具屍體,和一幢倒塌的屋子,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也太迅速,因此,當薑沉魚臥在馬車內部柔軟的絲氈上時,依舊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四個殺手武功都相當高,師走和他們纏鬥半天都不敵,而這個車夫只不過是兔起鳧舉的一瞬間,就解決掉了三人——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他是誰?

  沒等薑沉魚細想,呻吟聲將她拉回車內,她低下頭,看見遍體鱗傷的師走,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為他檢查傷口。

  幸好這一路上為了假扮藥女,跟江晚衣多少學了一點醫術,會了最基本的包紮。因此,看著血流不止的師走,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趕緊止血。

  她連忙從懷中取出一些常備藥物,謝天謝地,幸好帶了止血膏,可惜身旁沒有紗布,只得掀起裙子,將裡裙撕下,扯成布條包住止血的部位。然而,師走的傷實在太重,尤其是斷臂和斷腿處,布一包上,就立刻被血浸透了,藥膏抹上去,也立刻被沖走,怎麼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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