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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姬嬰用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的拂了下玉冠的帶子,濃密的睫毛下,笑得三分柔三分淡四分自如最終彙聚出常人都模仿不來的十成優雅:「切磋倒也談不上,眾人皆知我的武功稀疏平常,又怎敢班門弄斧,倒是最近在研習箭術,受獲頗多,想向薛三公子討教一番。」

  此舉大大出乎眾人意料。

  雖然姬嬰極負盛名,文武雙修,六藝全能,但是,真要說武功有多了得,卻也未必,更何況薛弘飛最拿手的就是箭術,千軍萬馬裡射敵首猶如探囊取物一般。姬嬰竟要和他比射箭,不是自找死路麼?

  女眷們無不擔心,七嘴八舌道:「哎呀呀,侯爺真的要和薛弘飛比箭?萬一輸了怎麼辦?」

  「恐怕不是萬一,而是必輸無疑吧……聽說薛弘飛的箭術,比薛懷將軍還要好呢!」

  「我也聽說過,他能把天上的大雁射個對穿!」

  「啊?這怎麼辦?人家不想侯爺輸啦……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嗚嗚……」

  薑沉魚在一旁聽著她們的話,心裡想的卻是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因為,刀劍無眼,比武說是切磋,點到為止,但生死相搏時磕磕傷傷總是難免。而比射箭則不同,射的都是旁物,不需見血,無論比試結果如何,雙方參與的人都是安全的。只不過,淇奧侯在大家心中威望素高,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的話,犯不著淌此渾水,弄得自己落敗低人一頭。他敢這麼提議,應該是算准了自己會贏……

  她凝望著那個坐在百官之中輕袍緩帶、面如冠玉的翩翩濁世佳公子,有點好奇,有點探究,然後,默默的生出期待。

  場內,薛弘飛聽了姬嬰的話後,放聲而笑,「好啊,不知侯爺想怎麼個討教法?」

  姬嬰剛待開口,另有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尖聲道:「且慢!」

  薑沉魚側頭一看,又是一驚——

  父親右手邊坐的是姬嬰,左手邊坐的是薛肅,那聲音就是從薛肅的席上傳出來的,不過,說話者不是薛肅,而是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小小童子。

  如果說,姬嬰坐在那裡,像一朵曇花,含而不放,要等人目光略及處,才會綻現他的絕世風華;那麼,那小小童子卻截然相反,他坐在那裡,就像一道雷電,驚心動魄,鋒芒畢露中盡展傾國明銳。

  不是別個,正是薛家那位了不得的小神童——薛采。

  薛采仰著腦袋笑了笑,眉宇間有著遠超年紀的聰穎,卻又留著三分的爛漫天真:「兩位大人,說起箭術來,真不巧,小采也興趣正濃呢。」

  薛弘飛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一說到射箭,你這小鬼就肯定坐不住了。說吧,這回你又有什麼歪主意?」

  女眷們議論道:「那個就是將軍府的小神童?啊,他長的好可愛啊!」

  「聽說他上月跟著皇上去秋狩,當著皇上的面射死了一隻大老虎,是不是真的呀?他才幾歲啊,這麼個小身板的,竟那麼了得?」

  「這下有好戲看了,且聽他怎麼說。」

  場內,薛采起身站了起來,朝姬嬰拱了拱手道:「小采無禮,斗膽懇請為侯爺和三叔叔的比試當施令官。」

  「哦?」姬嬰目光閃動,「怎麼個施令法?」

  「但凡說到比箭,一直以來,都只是射射草耙,或者獵獵動物,無趣的很。今日既然是右相大人的壽誕,自然要比的與眾不同,更加精彩才是。所以,我要出三個考題,然後,你們順著我的題去射,誰最應題,就判誰贏,如何?」

  薛弘飛笑道:「看吧看吧,就屬你主意最多。我當然是無所謂,就怕別人說你是我的侄子,偏袒我。」

  薛采哼了一聲,傲然道:「我薛采是什麼樣的人物,怎會在眾人面前行私?侯爺,我此番跟父親一起來為右相祝壽,事先完全不知三叔想和相府的高手比武,更不知侯爺會主動參戰,要求比試箭法,因此,我所出的考題,也不曾事先透露給三叔知曉,等會裁判,自然是秉公而行,你信是不信?」

  他明明只有五歲,卻在眾目睽睽下說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話,倒令在場眾人紛紛心折,更有好事者,當場拍起掌來。

  薑沉魚捂唇一笑,這位神童,果然是人小鬼大,哎哎,如此早熟多智,又如此顯赫背景,將來不知會了不得到什麼地步呢。

  她在那邊笑,但一轉眉間卻又惆悵的想起——是了,這些都是兩年前發生的事情了,事實上,兩年後的事情她此刻已經知道了,這位驚采絕豔直教所有大人都黯然失色的小小童子,已經被拔了翅膀,磨了棱角,由極貴貶為極賤,再不復當年風采了……

  她忽然變得很難過,再去看場內發生的一切時,只覺,燈光搖曳,風聲嗚咽,他們都離她那麼那麼遙遠……

  光影交錯的會場內,幾個家僕抬著箭靶放置到距離起射處十丈遠的空地上,然後又在起射點和箭靶間拉了根繩,繩上依次懸掛了五盞燈籠,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

  薛采豎起一根食指道:「第一題,就是要兩位大人一箭過去,不但要正中靶心,還要將這五盞燈籠全部射破。如何?」

  女眷咬耳道:「這題出的好刁,也就是說要讓那支箭射過去時,刺穿所有的燈籠,最後再射中靶心?」

  「是啊是啊,這些燈籠搖來搖去的,就算射中了它們,恐怕箭支再飛到箭靶那時就歪了。」

  底下的百官們也紛紛交頭,在一片嗡嗡的低談聲裡,薛弘飛朗聲一笑,喝道:「取我的弓來!」

  兩名士兵立即扛著把半人多高的大弓上場,弓身乃以上等牛角製成,塗以黑漆,雕有一隻銀鷹,被火光一照,極為炫目,未見其技,光見其弓,便已先令人望而生畏。

  薛弘飛手臂一長,接過大弓,士兵遞上一支四羽樺木箭,他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壓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滿月,未待眾人叫好,只聽一聲嗖響,流星直射,白羽揚起筆直的弧光,朝五盞燈籠飛去。

  噗噗噗噗噗,五下幾是同聲:第一聲未停,第五聲已起;第五聲猶在,「咚」的一聲,餘音震耳,只見那支箭,已穩穩牢牢地紮在了紅色的靶心之上。

  再看繩上的燈籠們,猶在搖晃,看似並無任何不同,但取下來一瞧,每盞上面,都有一個小孔,邊緣平滑之極,未見絲毫破損。

  絕技如斯,掌聲轟鳴。

  女眷們驚歎道:「天啊,真是太快了,感覺跟做夢似的,眼睛才一眨,就射完了!」

  「這個薛弘飛果然了得,箭上之功如此神奇,聽說當年落魄的餓暈在街頭,驚了大將軍的馬,大將軍叫人拖他走,他死命地抱住馬腿,無論那些人怎麼打他都不鬆手。大將軍最愛惜他的那匹戰馬,怕傷及戰馬,只好問他有什麼心願,他就說,要跟大將軍征戰沙場,報效國家。」

  「那時候他才十一二歲吧,薛大將軍怎會將這麼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裡,隨口應了收在身邊,沒想到此人竟是完全不怕死,每次戰役都直沖在前,殺敵最多的是他,受傷最重的也是他,薛大將軍被他的驍勇所感動,遂收了當義子。幾次封官,他卻推卸,說是不求功名,只為報國。」

  「現在還有這等精忠之士?」

  嫂嫂李氏啐道:「哼,我看未必。他雖無官銜在身,但卻當了薛懷的義子,那身份那地位,可比當朝一品都要風光了。你看他,竟這樣跟公公說話,還和淇奧侯比武,當今天下,哪還有第二個官兒敢如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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