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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頤非表情一緊。

  湖面上的漩渦層層擴散,他的眼底仿佛也泛起了幽幽漣漪,湖面上的風,同樣拂過他的長髮和長袍,嬉皮笑臉的少年,這一次,不笑了。

  水面嘩啦一聲,冒起水花,薑沉魚浮出個頭。

  頤非靜靜地注視著她。

  兩人的目光空中一交錯,彼此都沒什麼表示。薑沉魚深吸口氣,再次潛了下去。

  山水走到頤非身邊,小聲道:「三殿下,要幫她嗎?」

  頤非搖了搖頭,眼中的神色又沉了幾分。

  風一陣陣的吹過來,他的衣袖被鼓起,向後翻飛,而他,就那樣站在船頭,看著薑沉魚一次又一次的浮出水面,再鑽入水底。

  有什麼東西在他眼眸深處化開了,又有什麼東西開始慢慢凝結。

  他不動,不笑,不說話。

  只是一直一直看著。

  直到薑沉魚又一次沉下去,半天,都沒再浮起來。

  旁邊的隨從們早已停止了燒糖與用刑,向船頭圍攏,松竹道:「現在雖是初夏,但這湖的水,因引的是麟幽泉的泉水的緣故,比尋常水要冷的多,這位姑娘下去這麼久,恐怕……」

  山水也附和道:「不管怎麼說,她也是璧國的使者……」

  湖面靜靜。

  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船身不動。

  因此,那湛藍色的湖面看起來就像一面鏡子,毫無生氣。

  頤非看著看著,突然轉身回艙。

  山水和松竹正在為薑沉魚惋惜時,淡漠的像這湖水一樣的語音飄了過來——

  「琴酒,救她上來。」

  第十二章 初見

  薑沉魚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境裡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熟悉,分明是過往的經歷,在這一刻,悠悠重現……

  圖璧二年,父親的五十壽宴,府裡來了好多賓客,她和其他女眷坐在內室正閒聊時,嫂嫂忽的雀躍道:「啊,淇奧侯來了!」

  當時在場的大概有七八位女眷,聞言全都湊到了窗邊,掀起簾子往外看。唯有她,依舊坐在原地不動。

  嫂嫂打趣道:「瞧你們這些輕佻的丫頭,再看看我們家沉魚,就她一個沉得住氣的。」

  她淡淡一笑,心裡不以為然。彼時,姬嬰二字,於她而言,尚不過是傳說裡的一個名字,縱使外人誇的有多天花亂墜,也只不過是隔著遙遙紅塵外的一朵白雲,因為沒有交集,故而就不會刻骨銘心。

  然後,鐘鼓聲起,外面的宴會正式開始了,丫鬟們進來引女眷到偏廳用餐,正吃的開心時,聽聞外頭一陣喧鬧之音。

  派了一個丫頭出去探究竟,回報說是薛懷大將軍的義子薛弘飛突然借拜夀為名,提出要與府裡的侍衛們比武。

  女眷們一聽,頓時坐不住了。薛懷號稱四國第一名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威名赫赫,是如天神般的人物,奈何年紀有點大,但是他的那個義子,卻是文藝武功皆得其真傳,而且少年虎將,相貌堂堂。因此,眾姑娘們一聽說他要比武,都想去看。

  嫂嫂李氏見勸阻不了,加上自己也頗為好奇,只好同意,當即領著這群姑娘們繞路進了會場旁的小樓,從二樓的窗子看下去,正好可以把場內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薑沉魚雖然並不多感興趣,但畢竟事關父親的顏面,當即也站在了窗旁觀望,見下面的空地中央站著一個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在風中不住的飛揚,顯得英姿颯爽,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薛弘飛了。

  而父親坐在主座,溫聲道:「久聞薛三公子武藝過人,大有直追薛將軍之勢,我府內都是些粗人莽夫,又怎會是三公子的對手,這武,呵呵,不比也罷。」

  薛弘飛冷笑了一聲,「姜丞相何必自謙,誰不知道丞相雖然自己不懂武藝,但卻最是精通訓武之術,培養了一大批絕世高手。丞相如今推辭,可是故意藏私?」

  父親面色微白,場內的氣氛有點僵,在座百官也都放下了酒杯默不作聲地看好戲。自薛家幫著昭尹登了基,且一舉剷除了最大的敵手王家後,就大權在手,新王對他們也忌憚三分。如今當著姜仲如此挑釁,顯然已是不將薑家放在眼裡。

  一旁的薛肅開口懶洋洋道:「三弟你這就是不對了,右相壽誕,歡歡喜喜的大好日子,你非要比什麼武呢,打打殺殺也不好看啊,還不快向右相賠罪。」

  薛弘飛應了一聲,抱拳道:「我是個粗人,不怎麼會說話。如果有得罪之處,還望丞相大人海涵。」

  父親面色稍緩,正想說些場面話將此事帶過,卻聽他又道:「只不過,我們璧國向來尊崇文武雙修,我久慕相府之名,滿心期盼著與高手切磋一二,也算是給大家助助興,添個樂子,讓這壽宴更熱鬧些,沒想到……呵呵……」最後那記笑音,又是輕佻又是傲慢,嘲諷意味十足,直教在場眾人心懸。

  嫂嫂啐了一口,怒道:「這個薛弘飛,好生狂妄,真把自己當薛家的三子了不成?就算是他爹今兒親自來了,也不敢如此跟公公說話,更何況他還只是個義子,沒個官銜在身的……」

  薑沉魚在心中暗暗歎氣:正是因為沒有官銜在身才敢如此忌憚,因為算准了父親怎麼管也管不到他頭上啊,也正是因為他只是個義子,因此萬一鬧得不可收場時,大可以犧牲這個義子,說一句管束不當。薛懷雖然沒有來,但若沒有他的應允,薛弘飛也斷斷不敢在父親的壽宴上如此囂張。看來,薛家真的是想要打壓薑家了……

  眼看著場內局勢緊張,人人面色凝重之際,卻忽有一聲輕笑,低低的響起,分明音量不高,但傳入耳內,卻是那麼清晰,那麼柔和,像是在耳邊笑一般。

  她下意識的尋找那個聲音,就那樣——

  看見了姬嬰。

  薑沉魚想了起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姬嬰時的情形。

  姬嬰坐在父親右手邊的第一個客席之上,戴著高高的玉冠,穿一襲縷有銀絲的白袍,在烏壓壓那麼多人的壽宴上,本算不得起眼,然而,等她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時,就好像天上的星光和四周的燈光也全跟過去罩住了他,他的白袍散發出玉一樣的光澤,令得整個人看上去,如夢似幻。

  沒錯,那就是她第一次看見姬嬰。

  姬嬰沐浴在明亮卻又柔和的光線裡,輕輕挑起他英秀飛揚卻又不失溫和的眉毛,用眼神微笑:「真巧,淇奧對薛三公子的武藝,也是慕名已久了。」

  女眷們雀躍道:「侯爺真是個大好人,幫右相解圍呢!」

  果然,薛弘飛聞言,轉向他道:「怎麼?難道侯爺有興趣與在下切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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