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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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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是給你的?」 「可你們明明還欠我四千……」 姜沉魚伸手,李管事會意地遞上自己的算盤,她伸手撥了撥,邊算邊道:「我們撞沉了陛下的船,理應賠償船上貨款共四千六百二十六兩。但是,陛下現在住在我們的船上,吃我們的用我們的,每日三餐按百兩計算,還有點心茶水宵夜,再加五十,至於更換的衣衫鞋襪,和日常所用,馬馬虎虎再加八十。還要打點侍女的傭金,給下人的賞錢……」 赫奕急了,忙道:「等等,我為什麼要給賞錢?」 然而薑沉魚不理他,將算珠撥得飛快,「再加上房費,一天所花共三百一十兩,按十五日後到程國算,共計四千六百五十。還有我們送宜王去程國,宜王身份尊貴,當以貴賓價計算,那就再加一千兩的旅費。如此一扣除,陛下還需給我們一千二十四兩銀子呢。我知道陛下現在沒錢,沒關係,等船到了程國,我們派人跟陛下去驛站取,就不算這自取的車馬人工費了。」 赫奕呆呆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放長籲口氣,苦笑道:「我現在就從船上跳下去,還來不來得及?」 姜沉魚嫣然:「陛下難道沒聽說過上船容易下船難麼?」 赫奕伸著手指,朝她點了半天,最後無奈的拍向自己的額頭:「你厲害,你厲害,棋下得好,帳也算的精,我算是服了。」一邊說著,一邊朝船艙走去。 薑沉魚喚道:「陛下,棋還沒下完呢。」 「不下了!省的等會若是輸了還要給你銀子,本王要睡覺去也,誰也不得打攪……」聲音漸去漸遠,周遭有幾個婢女忍不住,笑成一片。 李管事問道:「姑娘,這些銀子要搬到艙底麼?」 「你派幾個人,留在此處。待得過了午時後,將這些銀子發還給百姓們。」 「誒?」 薑沉魚笑了笑:「不過,不說宜王還的,就說是皇上聽聞宜王胡亂收錢的事,所以撥了筆官款補償他們。」 「是。」李管家露出明瞭之色。 薑沉魚看著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其實她和赫奕棋力相當,膠凝一夜也沒有分出勝負,再下下去,赫奕也未必會輸。但他不再下下去,自然是因為見收到了這麼多銀子,表示此事已經傳揚得很廣,性命應該無憂了,所以賣個面子給她離席而去。 而自己化解了一場殺機,雖然可以推脫為並不知道皇帝要殺赫奕,但無論如何,終歸是壞了昭尹大事,所以,用昭尹的名義發這筆錢,替他博取些贊名收買些人心,也算是補救之法。如今正是用人之計,昭尹縱然惱她,也不會對她怎麼樣。此趟程國若事情能成,他一高興,也許就不追究了。 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做了,人也已經救了,有些事情她可以掌控,但有些事情擔慮也沒有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當船隻最後行駛到天池鎮,鎮上一片風平浪靜,船員們安然地購物裝貨時,薑沉魚望著人來人往、仿佛與平日並無什麼不同的埠頭,不禁升起一種恍惚感來。 昨夜那驚心動魄的陰謀,究竟是真實存在過,只不過因為被她破壞而沒有發生,還是,僅僅只是敏感多疑的自己憑空想出來的一場虛無? 無論如何,陽光如此明媚,照在船夫們鼓起的手臂上,閃爍著汗水的光華;照在侍女笑鬧的眉眼上,軟語嬌音悅耳如鈴——生命如此美好。 只要還存在著,就是好的。 想到這裡,她提裙也走下船去,抓了一抔泥土,放入腰間所佩的香囊中。 彼黍離離,行邁棲棲。 璧兮璧兮,吾心如噎。 一願父母康健,膝下恩逾慈; 二願公子平安,歡容長相侍; 三願盛世清平,待我歸來時。 番外 船上時光 船上時光漫漫,凡塵俗世到了此處仿佛就變得曠遠了。 海浪輕拍,沙鷗飛鳴,陽光暖洋洋地照在甲板之上,濕漉漉的風吹拂在臉上,恰到好處的清涼。 沉魚依著欄杆,望著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面,陽光在指縫間幻化成七色弧光,如此旭暖,如此祥甯,如此美麗的五月天氣,反而滋生出某種不真實來。 江晚衣提著藥箱經過。她看到了,下意識問:「有人病了麼?」 江晚衣沖她一笑:「還會有誰。」 她頓時領悟過來——宜王,是有傷在身的。看來既然船已出海,他也不想再遮掩了。當即道:「我同你一起去。」 兩人走向花廳,遠遠便看見赫奕趴在窗旁的貴妃軟榻上,由兩個美貌侍女伺候著,一個喂他喝酒,一個幫他捶腿,好不愜意。 見他們進去,赫奕招手道:「你們來的正好,這十八年的女兒紅剛開封,酒味正醇,再加上老天給面子,趕上這麼風平浪靜的好天氣,一起共飲幾杯吧?」 江晚衣微微一笑,沒說什麼,走過去將藥箱放下,其中一位侍女搬來凳子讓他坐,又極識眼色地挽起赫奕的袖子墊好墊子供他把脈。 赫奕則舒舒服服的臥著,就著另一名侍女的手吃了顆荔枝,然後轉過頭盯著江晚衣,忽然道:「我喜歡你。」 江晚衣的手一抖,差點從他脈上滑下去。 侍女們捂唇吃吃的笑。 赫奕眨眨眼睛,慢吞吞地說道:「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見我在喝酒,也不勸我停下的大夫。」 江晚衣這才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這只不過是因為我知道,即使勸你戒酒,也是沒用的。」 「不錯。」赫奕豎起大拇指,「人生在世,若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不能親近美女,還不如殺了我算了。所以,其他都可將就,唯獨這三樣事情,是萬萬妥協不得的。」 侍女們笑得更是厲害,花枝亂顫。 薑沉魚看在眼裡,心道這位宜王果然不是普通人,才一晚上就已和船上諸人打成一片,令得這些平日裡規規矩矩的下人們也敢在他面前想笑就笑,毫不遮掩。 身為君主,卻絲毫沒有王者的架子,是該說他與眾不同好呢?還是說他另有圖謀好呢? 她正在暗自揣測,江晚衣已搭脈完畢,一邊起身去開藥箱,一邊道:「陛下所受的乃是內傷,被陰柔之氣傷及心肺,再加上又被冷水浸泡,如今寒氣已經滲至經脈各處,如果不儘早根治,一旦留疾,後患無窮。我先用銀針為你疏通經絡,拔出寒氣,再開藥方滋補。幸好船上各色藥材一應俱全,而陛下的身體又一向強壯,調理上十天半月,應能痊癒。」 「神醫就是神醫,這畫脂鏤冰掌的傷,別的大夫見了無不頭疼,到了你這卻不過是小事一樁。」赫奕讚歎著,目光卻一轉,落到了她身上,「聽說這位虞姑娘是侯爺的師妹,想必醫術上的造詣也相當不弱。我這個人嘛,其實挺怕痛的,但如果是美人來落針的話,心情就會大好,心情一好也就不怎麼覺得疼了,所以,不知可否勞動虞姑娘的玉手?」 江晚衣怔了一下,轉頭看向薑沉魚。她今日穿的乃是一身雪青色長袍,外罩黑色大披風,肌膚在陽光下,顯得幾近透明。縱然臉上長著紅斑,但如畫眉目,又豈是瑕疵所能抹殺?因此赫奕稱她為美人,倒也不算是錯。 由此不禁歎息——有些美麗果然是遮掩不住的。 一如此刻用藥物將自己破相了的沉魚,一如曾經粗布麻衣蓬頭垢面的……某個人。 想到那個人,江晚衣恍惚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時,薑沉魚已洗淨了雙手,來接他的藥箱。 他微微驚訝,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會針灸?」 薑沉魚搖頭。 「那你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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