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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薑沉魚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他都不怕死,我有什麼好怕的?」

  這……江晚衣呆住,卻做不得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將箱子裡的銀針取出來,然後坐到榻旁。赫奕面對美人,果然極其配合,酒也不喝了,主動褪去外袍,露出後背。

  他雖然瘦,卻不是皮包骨頭的那種,肌肉紋理有致,再加上養尊處優,膚白勝雪,因此往桃紅色的錦緞上一躺,還顯得很賞心悅目。

  侍女們羞紅了臉,別過頭去不看,卻又忍不住偷偷的看。

  倒是薑沉魚,面對半裸的男子,既不扭捏也不羞澀,無比鎮定地從針包裡拔出一枚針來,以拇、食、中三指夾持針柄,以無名指抵住針身,架勢十足地在火上淬了淬,然後瞄準某個部位紮下去。

  江晚衣一看她落針的方位,心中一抖。

  果然,針剛落下,赫奕整個人就劇烈一震:「哎喲!」

  薑沉魚按住他,見她面色沉靜,不似玩笑,赫奕的嘴唇動了幾下,但最終沒說些什麼。

  薑沉魚繼續拔針,淬火,然後落針。

  赫奕終於忍不住,咧牙扭頭,「虞姑娘,你確信你沒有紮錯?」

  她嗯了一聲。赫奕想了想,帶著疑惑的表情還是乖乖趴回去了。然後薑沉魚紮下了第三針,這一次,不只江晚衣失聲啊了一聲,身後兩個侍女更是發出尖叫:「哎呀流血了!」

  兩顆血紅色的珠子,慢慢地從針眼裡湧出來,宛如一朵花,綻放在雪白的脊背上,格外醒目。

  赫奕這次連喊的氣力都沒了,抬起一張慘白的臉,大概是因為過於疼痛的緣故,眼睛裡依稀浮現著水光。

  薑沉魚道:「別怕,陛下,還有六針就完了。「

  赫奕回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沖江晚衣勾了勾,江晚衣心中一歎,走過去拍她的肩膀:「還是我來吧。」

  薑沉魚道:「不行,陛下不是說非要美人落針的麼?」

  赫奕連忙一把拉住江晚衣的手,用無比熱切的眼神望著他,急聲道:「啊,東壁侯!朕突然發現,原來你竟是如此鐘靈毓秀、英俊不凡,朕決定賜封你為天下第一美人!」

  江晚衣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怪異,一旁的侍女,忍俊不禁開始哈哈大笑。

  姜沉魚原本還是一臉肅穆正經的模樣,然而側頭間,伸手覆唇,笑意遮擋不住,終究是溢出了幾分。

  笑聲從大開著的窗子一直一直飄傳出去,便連船尾的廚房都聽見了。

  一名廚娘道:「聽這笑聲,肯定宜王又出什麼洋相了。」

  另一名廚娘道:「自打這宜王上船後,就熱鬧好多呢,天天都歡聲笑語的。誒,你說他真的是皇帝嗎?」

  「當然是啦,侯爺和將軍他們都親口確認過的,哪還能假?」

  「從沒見過這樣的皇帝呢。」

  「是啊,真真是頭回見到這樣的皇帝呢……」

  後史記有載:

  赫奕,宜之十九代君王,少好遊,嗜酒,可連舉十數爵不醉。精于商,惰於政,情通明,性豁達,可與販夫走卒相交也。故又稱——悅帝。

  第九章 入程

  海上十七日,人間六月天。

  也許是上天眷顧,此趟航行接下去都很順利,一路風平浪靜,船員私下紛紛咋舌道,必定是因為宜王也在船上,君王福貴之氣庇護所致。

  姜沉魚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那個悅帝,不帶來災難就不錯了。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他們打了賭,但是赫奕卻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不但從不向船上旁人打聽她的身份來歷,而且此後的相處中,也絕口不提賭約一事。

  他不提,沉魚自然更不會提。

  如此一晃半個月過去,船隊如預期的那樣,準時在六月初一早上巳時,抵達程國最大的港口,也是程國的國都所在——蘆灣。

  當沉魚跟著江晚衣走出船艙時,儘管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岸上那齊刷刷列隊相迎的軍隊時,還是震了一下——

  只見軍隊以十人為一列,排成十九行,一般高矮,身穿清一色的黑色勁衣、織錦腰帶,插有紅翎的銀色頭盔和同色風氅,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風過時繡有金蛇圖騰的程字旗颯颯飛揚,顯得說不出的威武。

  而在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騎在一匹白馬上的年輕男子。

  白馬很高大,男子卻頗矮小。

  他的年紀約摸二十出頭,穿著一身紅色盔甲,五官深刻,神色肅穆,眉宇間有著很濃的殺氣,一看就是久經沙場淬煉出來的,令人望而生畏。

  薑沉魚心想,這位大概就是銘弓的次子、程國赫赫有名的紅翼將軍——涵祁。傳聞此人武藝非凡,堅忍善戰,頗得軍心,但為人心狠手辣且喜怒無常,尤其忌諱別人說他矮小。

  聽說程國的前任兵馬都監馬康想討好他,特地找了匹只有三個月大的汗血寶馬,笑道:「把我那匹小馬牽來送給二皇子,小馬配小人才合適啊。」

  涵祁什麼話都沒有說,但當下人牽著那匹小寶馬上前時,反手一刀砍下了小馬的腦袋,鮮血頓時濺了馬康一身,嚇得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魂飛魄散。

  唯獨三皇子頤非,在一旁笑嘻嘻地道:「小人配小馬,那麼大人就當配大騎嘍?也好,此間以馬大人最為年長,而百騎之中,又以象最為巨大,馬大人今後就騎象上朝吧!」

  馬康自知馬匹拍錯,不但觸犯了涵祁的忌諱,又因巴結之舉做的過於明顯,同時也得罪了其他皇子,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但頤非有命,怎敢不從,自那之後只得騎象上朝,看似風光,實則尷尬,成為一度笑柄。

  也因此,在出行前,姜仲曾總結過:「程王三子裡,太子麟素庸碌無為,是個耳根軟沒主張的人;二子涵祁暴戾冷酷,儘量不要招惹;三子頤非看似玩世不恭,但最為陰險,要提防小心。」

  如今,薑沉魚望著十丈之外的涵祁,想起父親的叮囑,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微妙的唏噓——涵祁也好,赫奕也好,這些曾經只在傳說裡聽過的人,宛如活在另一個世界裡永無交集的人,如今卻一個個活生生的出現在了面前,真是不得不說,世事難料。

  在她的沉思中,涵祁拍馬走到岸頭,對著已經走下船的宜王等人抱拳道:「貴客蒞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赫奕剛待回禮,另有一個聲音忽然遠遠的傳了過來:「二哥真是過分,迎接貴客也不叫上弟弟一起,可是怕我丟你的臉麼?」

  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幾分油滑與笑意,卻是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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