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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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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沉魚豁然站起,臉色變得慘白——以二百八十人,換一人,其實,也並非不值得的。因為,宜王一死,宜國必亂,宜國一亂,目前四國表面上的協和狀態就會瓦解,燕程必有動靜,天下越亂,于璧國而言就越為有利……之後的風起雲湧暫先不計,現在就看昭尹狠不狠得下心,舍不捨得了這二百八十人! 潘方是國之大將,晚衣是當朝新貴,她是妃子,他應該會留他們三個活口,但其他人…… 如果我是昭尹,我會不會趁消息還沒散播出去前,將船上的其他人全部滅口,然後暗中再更換一批人前往程國?只要領頭的三人不變,其他人換了,別國也不會察覺。只要能殺了宜王,一切就是有意義的!如果我是昭尹……如果我是昭尹…… 薑沉魚越想越覺惶恐,整個人都開始瑟瑟發抖,一旁的暗衛看見她這個樣子,彼此又對視了一眼,低聲喚道:「主人?主人?」 兩滴眼淚就那樣猝不及防地從水晶般剔透的黑瞳中流了出來,薑沉魚揪著胸前的衣襟,絕望地閉上眼睛——不必再想,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昭尹,必然是會那麼做的。 明日辰時,船隊會抵達彌江的最後一個埠頭——天池鎮,做最後的食物補給和準備,然後正式出海,離開國境。 聽聞天池鎮風景極美,所有屋舍全部建在水上,居民出行,全部划船而行,故又有水上仙境之稱。船上眾人都對那心慕已久,這幾日盡討論著要去一見風采。 恐怕,到時候船一靠岸,等待他們的不會是仙鄉美景,而是槍林箭雨。 這些人……這些自帝都開始便與她一起在船上生活的人,縱然大多還都不怎麼認識,但是,他們有的為她巡過邏,有的為她劃過船,更有端茶倒水,噓寒問暖者,而今,大難臨頭,就要變成屈死冤魂,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怎叫她不膽戰心驚、悲傷難抑? 「不,我想錯了……不會這麼糟糕的……我太多心了……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她試圖說服自己,留一線希望下來,但最後三個字卻越說越輕,無力的連自己都不信。如果,一切都像她所預料的那樣,以最壞的形式發生,那她怎麼辦? 眼睜睜地看著這麼多無辜者死去? 可不捨得,又能有什麼別的辦法麼?與天子做對,是大罪,屆時天子遷怒姜家,如何收場? 是置身事外,還是一施援手?是為成大事不拘小節,還是人命關天不讓生靈塗炭? 如果我是昭尹……薑沉魚雙腿一軟,沿著船壁,滑坐到了地上,但下一刻,卻又握住拳頭,踉蹌站起:我為什麼要是昭尹?我為什麼要站在他的立場上想?我為什麼要以他的冷血和殘酷思考問題?我為什麼不能是別人,比如——公子? 如果我是公子…… 這個假設一經乍現,便仿若一束光,穿透陰霾濕冷的黑幕,帶來了光明與溫暖,身體的顫抖就那樣神奇的停止了,她握著自己的衣袖,一遍又一遍的想—— 如果我是公子…… 如果我是姬嬰,我必定不會見死不救,讓這些無辜的人死的不明不白。 公子一定會救他們…… 哪怕錯失除掉宜王的最佳良機;哪怕昭尹會因此大怒;但是,寧可愧對天子,卻不愧對天地——那才是公子的處事作風。 那也該是她,目前應該做的事情。 薑沉魚一掠頭髮,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她已經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了。 夜幕已落,春夏交替的五月,風柔氣暖月明。 薑沉魚走到主艙,吩咐管事的老李:「咱們此次出行,可有帶煙火?」 李管事連忙回道:「有有,不夜京老字號的浮水煙花乃是一絕,特意帶了兩箱,以備到程國後……」 薑沉魚打斷他:「速速取來。」 李管事一呆:「取來?現在要用嗎?」 薑沉魚注視著某個方向淡淡一笑:「當然。良辰美景,無雙貴客,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李管事跟著側目,發現她所看著的方向,乃是——赫奕。 宜王顯然已經沐浴完畢,換了身天青色新袍,懶洋洋地靠坐在欄杆上,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長髮,手裡提著壺酒,卻沒在喝,比之先前衣紅似火的明豔來,顯得靜鬱了幾分。 他的目光沒有焦距的落在天上,仿佛是在賞月,又仿佛只是在等候風將頭髮吹幹。 璧國的貴族崇尚孔學,嚴守「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之教,見慣了正襟危坐的男子,如今再見歪坐斜靠的赫奕,倒萌生出幾分新鮮來。 薑沉魚走了過去:「船上陋簡,怠慢了陛下,還請見諒。」 赫奕聞言回頭,看見是她,挑眉一笑:「有月有風有酒,還有美人,有了這四樣聖物,又怎麼談的上簡陋二字。」 薑沉魚目光閃動,緩緩道:「也許還少了點什麼。」 赫奕眨眨眼睛:「比如?」 「此地太安靜了。」幾乎是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嗖的一聲長哨,絢爛的弧光拖帶起長長的尾翼直飛沖天,然後嘭的炸開,變成了無數點光,映現成繁花的樣子,再翛然緩逝。 而那些花,成了此刻最好的背景。 她站在夜空之下,淡淡的笑,眉睫間,如有辰光。一束束煙花在她身後飛旋,綻開,湮滅。 船行緩慢,江岸上已有人被煙花吸引,循跡而至,拍掌歡呼。 船上眾人也是無限驚喜,全都跑上甲板看。 原本寂靜尋常的夜,忽然就喧鬧了起來,仿佛沉睡的女神睜開眼睛,萬物頓時復蘇,花朵綻放,百雀爭鳴,有了無邊顏色。 而在船舷的這一邊,赫奕靠坐在欄杆上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薑沉魚,臉上帶著一種幾乎可稱為高深莫測的表情。 薑沉魚沒有被那樣的表情嚇倒,揚唇又笑:「陛下,這是我為你安排的特殊節目,你不喜歡麼?」 赫奕的目光在空中的煙花和喧囂的人群處一掠即回,重新落到她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薑沉魚又道:「陛下肯定會喜歡的,因為——」 她頓了頓,赫奕果然接口:「因為什麼?」 「因為,陛下那損失了的四千六百二十六兩銀子,可都著落到這裡了呢。」說到這裡,薑沉魚側頭提高聲音喚道,「李管事。」 李管事正在監督下人放煙花,聽見她叫,連忙小跑過來:「在,虞姑娘。」 「看到江邊的那些人了麼?」 「是,看見了。」 「派人搭著小船過去,管那些看熱鬧的人,每人收取一百兩銀子。」 「啊?」李管事徹底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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