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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姜夫人忍不住罵道:「虧你還是堂堂一品大臣,朝之右相,竟連女兒要入宮都不知情;還有你也是,做為兄長,半點妹妹的事情都不上心……」

  姜孝成不禁委屈道:「娘,我只是區區一個羽林軍騎都尉,連爹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會知道?更何況,選妃,那是後宮的事!」

  一旁姜孝成的夫人李氏見他們爭吵不休,連忙勸道:「你們別說了,沒看見妹妹都這個樣子了嗎?」

  眾人想起沉魚,面色俱是一痛,轉頭望去,只見她依舊站立堂中,雙目無神,一動不動。

  姜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哭道:「我苦命的孩子……這可怎麼辦好呢?」

  「還能怎麼辦?聖旨已下,不能更改,這宮,是入定了……哎喲!」姜孝成話未說完,便被李氏狠狠的掐了一把。

  他雖然說的是實話,但大家都知沉魚對姬嬰一片癡心,只盼望著能嫁他為妻,眼看好事將成,突然被皇上橫插一腳,心願泡湯,再看她此時前所未有的失魂模樣,更覺心疼。

  李氏歎道:「小姑,事亦至此……你,認命罷……」

  一句認命刺激到薑沉魚,她咬住嘴唇,渾身都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不認又能怎樣?皇命不可違,逆旨可是要殺頭的,更何況,皇上竟連庚貼被燒一事都知道了,顯見是做足了準備的……」姜仲說著,搖頭道,「當日你被傳入宮中教琴,我就覺得事有蹊蹺,現在想來,皇上大概是當時就動了這個心思,只是我們一干人等,全被蒙在鼓裡沒看出來罷了……」

  姜孝成插嘴道:「不是我自誇,就咱家妹妹這樣品貌的出去,是個男人都會喜歡的……哎喲!」話未說完,又被掐了一記。

  姜夫人抹淚道:「沉魚,娘知道你心裡難過,你可別悶在心裡,說句話吧……」

  薑沉魚突地抬頭,目光亮的逼人,瞳中似有火焰在灼灼燃燒。

  眾人嚇了一跳。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搖搖晃晃地走出廳門,姜夫人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拖住她道:「沉魚,你這是要去哪?」

  她掙脫了母親的手,目光劃向門外的一名小婢:「握瑜,去備車。」

  名叫握瑜的小婢一僵,為難地抬眼看著姜夫人,姜夫人急聲道:「外頭在下雨,你要去哪?」

  姜沉魚加重了語音:「懷瑾,你去備車!」

  另一名婢女匆匆而去,沒多會回報車已備好。姜沉魚掙脫開母親的手,雪白的臉上有著幾近死亡般的平靜,淡淡說道:「我會回來的。」

  她抬步走出中堂,外面的風呼呼地吹著,撩起她的長髮和衣袖,筆直地朝後飛去。春寒料峭時分,最是陰冷。她裹緊衣襟,一步步地走下臺階。馬車已在階下等候,名叫懷瑾的婢女跟著她一同上了馬車,收起傘道:「三小姐,咱們去哪?」

  薑沉魚閉上眼睛,睫毛瑟瑟抖個不停,再睜開來時,眸色黯淡:「去朝夕巷。」

  朝夕巷盡有人家。

  馬車遠遠停下,薑沉魚將窗打開一線,透過連綿的雨簾望著長街盡頭的那扇朱門,時間長長。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裡。

  曾經很多次從巷外經過,也想過進來看一眼,但每每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那時總想著沒有關係,來日方長,爾今方知緣分已盡。

  亦或是——從來無緣?

  薑沉魚望著朱漆大門上的匾額,「淇奧」二字深如烙印。

  就在前日,她還與公子同游賞花,公子的笑容和溫柔,還清晰的印在腦中,未曾淡去,彼時以為那便是幸福的極致了,卻原來,真的是物極必反,興極必衰,一夢終醒,醒來後,八面楚歌。

  「姜仲第三女,慶承華族,禮冠女師,欽若保訓,踐修德範。既連榮於姻戚,且襲吉於龜筮,是用命爾為淑妃,擇時進宮……」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將語調拖拉的很長,那些個讚美的詞句,聽起來,無異於天大的諷刺。

  皇上……那個雖然見過幾面卻印象不深的男人,為何那般殘忍,輕輕易易的一句話,就摧毀了她苦心經營期盼許久的緣分!

  不、不、不甘心啊!

  真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這樣錯失良緣,不甘心就這樣與公子分離,更不甘心就這樣進宮,成為那些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妃子們中的一員。

  她的命運不應該是這樣的!

  深宮虎口,埋葬了她的姐姐一人還不夠,還要再加上她麼?

  薑沉魚的手緊緊抓住壁門,指甲嵌入木中,一聲細響後,鏗然斷折。

  而就在那時,懷瑾道;「啊,三小姐你看!」

  其實勿需提醒,她已看見了公子的馬車。

  長街那頭,繪有白澤的馬車從拐角處轉出,不急不緩地在府邸門前停下,侍衛們恭迎上前,在腦海中描繪了千萬遍的人影出現在視線之內,白袍玉帶,國士無雙,就那樣灼濕了她的眼睛。

  公子啊……公子啊……

  他可知道,皇上要她進宮的消息?他可知道,她是多麼不願入宮不願嫁為帝王妻?他可知道,她愛慕他憧憬他仰慕他了多年?他可知道,此刻的她何其慌亂何其無助何其苦不堪言?

  一念至此,滿腔的渴望生出衝動的雙翼,令得她一把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懷瑾頓時嚇的臉色蒼白,急呼道:「三小姐!不要啊……」不能去,這一去,就等於是把名節還有薑氏滿門的前程都給斷送了啊!

  但是,薑沉魚沒有理會她的呼喚,踩濺著滿地的積水,就那樣一路沖到府門前。

  侍衛們齊齊回頭,愕然了一下,分散開,露出裡面的薛采,薛采臉上有著古怪的表情,就像那天他走前看她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但他最後還是讓開了,而他身後,就是姬嬰。

  姬嬰望著她,臉上先是錯愕,繼而泛起絲絲縷縷的憐惜。

  而未等他開口說話,薑沉魚已撲將過去,一把抱住他。

  姬嬰手上的傘,就那樣啪的掉到了地上。

  雨水落下來,將兩人籠罩在一片霧濛濛的水氣之中,薑沉魚將臉貼在他懷中,隱隱約約的想,倘若生命就在下一刻就終止,也許,因為有了這麼一個擁抱的緣故,她便不會覺得遺憾……

  可是,漫漫餘生,若離了這個擁抱,她又怎麼度過去?

  薑沉魚抬起頭,臉上濕漉漉一片,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凝望著這個生平最愛的男人的臉,嘴唇顫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風雨淒迷,天地間,一片清愁。

  沙漏裡的沙細細綿綿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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